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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倾余生 完结+番外 (总有刁民想害朕)


  路途中监管总不如宫苑府邸中严密,若是让他一不小心逃了,使团难道停下行程先抓人?
  他出发前考虑到此节,所以专程叮嘱了指挥使一句。沈云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其实不如何担心,随口说过便算,并没将这行李物件似的琴师放在心上,一路也没再过问,哪里知道段德对这些他眼中的“娈宠”“玩物”深恶痛绝,沈云亭落在他手上岂能有好日子过?得了宇文暄的叮嘱后自为得理,立马便找了条脚镣给沈云亭锁上,路上除却沐浴更衣都不曾取下。
  虽则作为“重要的礼物”沈云亭多数时间是坐在车中不必自己行走,但这沉甸甸足有两指粗的生铁镣铐坠在脚腕上,没几天也就将皮磨掉了一层。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刚结痂又磨破的反复循环,到了今天他两只小腿以下仿佛已不是自己的,甚至觉不出痛,只是不大听使唤了。
  宇文暄今日事先既没打算让他上殿,自然也没命人事先准备。之后事发突然,殿中传唤时沈云亭只来得及整了整发髻衣襟,看守的军士和随从竟是都压根没想起来他还带着脚镣,以至于有了这一出。
  宇文暄勉强将胸口那口气捋顺了,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到大楚再整治那莽夫不迟,不必现在争执再进一步丢人。向着上首的萧景琰与梅长苏微微躬身准备赔罪,却见萧景琰漠然睨着姓段的,俯视的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倒没什么动怒的迹象。
  梅长苏已十分惊讶地问道:“原来沈公子竟然身负绝世武功?小王眼拙,竟没看出来。”
  宇文暄和段德连同沈云亭本人都茫然不解地看他,不知他何出此言,沈云亭嘴唇蠕动正想反驳,段德已先一步笑道:“嗐,凤王殿下真会说笑,他哪有什么武功了?”
  “哦?”梅长苏也看着他笑了,“既不会武功,贵使团数百军士随行护卫,竟还怕他逃了?将军这份谨慎,可真是……”他仿佛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啧啧两声低头饮酒。一旁始终没做声的萧景琰于此时开口,语气甚是遗憾:“朕原本想后日请大楚的诸位一同去围场会猎。现在看来,以将军的谨慎,恐怕是不会去的了——毕竟围场里要骑马射箭,猎物也不会带着镣铐等人去抓。”
  段德被他二人这番一吹一唱的讥讽,本就因饮酒而通红的脸皮简直涨成了紫色。宇文暄心惊胆战的只怕他发起酒疯对梁帝出言不逊,谁知他只是在原地将自己气成了一只胀鼓鼓的蛤蟆,半天后坑坑巴巴的道:“围猎……自、自然是要去的。”
  萧景琰亲切地一笑:“如此甚好。将军不必害怕,朕会派人好好护卫于你的。”
  段德觉得自己要炸。可是大凡世间热爱欺凌弱小之人都有个成双成对的天赋,那便是惧怕强者——简称欺软怕硬。所以面对这个握着天下最强权势的梁帝,他终究只敢低了头讪讪道:“谢陛下。不过我不用……”
  萧景琰却已移开了视线,抬手示意宫人给凤王斟酒。梅长苏也不再搭理他,转头吩咐宫人将沈云亭扶下去,先送到太医院治伤。
  沈云亭被两个太监左右扶住,又想挣扎下下跪谢恩,梅长苏温言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了。楚国国君既将你送到大梁,我们陛下自会庇佑于你。你安心将养就是。”
  待沈云亭被扶出殿去,殿中歌舞又起,最上首那两人泰然自若的招呼宾客举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可惜南楚众人已如坐针毡,宇文暄只觉入口的琼浆玉液都变得又酸又苦,而段德低垂着脑袋,就再没抬起来过。
  
  
  3.
  宫宴散后,梅长苏命人去太医院问沈云亭的情况,得知他双腿情况比想象的严重——伤口反复破损,又没得到适当的包扎,已经发炎红肿渗液。据太医说,若是再晚几天处置让肿毒入了骨,那即使人不死,这两条腿也废了。
  并且因为伤口感染,沈云亭发着低热,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太医问他问不出个所以然,建议今晚将人留在太医院以便观察照料。
  梅长苏听完只说了句“知道了”,待传讯的小太监退出后才蹙眉对萧景琰道:“这南楚使团也太不成话。”
  萧景琰莞尔,拍拍他肩道:“先生息怒。后日围猎我替你教训他们。”
  梅长苏垂下眼皮:“也要适可而止。”随即道:“这沈公子接下来怎么安置?”
  “你想怎么安置?”萧景琰拿起本折子翻阅。今日接待南楚使团闹了大半天,预计还要闹上好些天,为免政事堆积成山,两人只好将公事都搬回养居殿见缝插针的处置批阅。
  梅长苏捏着笔沉吟片刻道:“先留在宫中和其他乐师一处吧。横竖他那伤也要养些时日。”
  萧景琰摇头道:“留在宫中不妥。偌大个金陵,哪里不能安置他?你怕他受伤无人照料,派两个仆从给他就是了。”
  梅长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萧景琰的用意——毕竟他二人刚刚大张旗鼓地成了亲,若是将这南楚国王送来的用意不言而喻的琴师留在宫中,世人不知内情,难免取笑议论于他。
  他虽不怕人议论,但想到爱侣如此细心回护,心底也不禁一片温软,微笑叹道:“不留便不留吧,咱们宫中的乐师舞姬平时也难得请出来一回,他若真是琴艺高明,囿在这深宫中,未免可惜了。”
  想了想又道:“不过毕竟是楚帝宫中的人,不可不防。在我查清楚他的身世来历之前,还是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好。”
  萧景琰知他谨慎,也不劝阻,只道:“只要不放在宫里,你爱放哪里都行。”
  梅长苏“嗯”了一声,低头看手中文书。两人不再交谈,殿中一片静谧,只余书页翻动之声和灯花爆结的轻微哔剥声。
  直到两人就寝,梅长苏才又道:“我想来想去,恐怕只好麻烦战英。一则他武艺不错,人也机警,沈云亭若是有什么不妥,要在他跟前作怪也没那么容易;二则战英心底仁厚,又尚未婚娶,沈云亭在他府中不会受委屈;三则,沈云亭毕竟是个宫廷乐师,让他暂住到都统府上,也不算失礼。”
  “甚好,”萧景琰一本正经地道,“只是今天刚见面的陌生人,你就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到。若不是知道林少帅侠义心肠,我都要吃醋了。”
  梅长苏翻身不理。萧景琰跟着贴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嗅着他发间皂角的气味,因这随口而出的”行侠仗义“四字,想起一件往事。
  那大约是梅长苏入朝后不久,黎纲某天照例向他禀报廊州总部的事务,末了说到一位“心柳姑娘”最近要成亲了,恐怕宗主没空去喝喜酒,便托人先送来一坛。
  萧景琰看黎纲捧上来的那坛酒,只觉平平无奇,只是封着坛口的红纸已经褪色,想是有些年生了。
  梅长苏道:“心柳成亲,该当我送她贺礼才是,怎么倒叫她送东西来?”
  黎纲微一踌躇,道:“宗主,这酒是……状元红。心柳的弟弟出生时埋下的。”
  梅长苏一愕,随即道:“这我怎么能收下?这对她们来说……”
  黎纲低头道:“心柳姑娘说,她和心杨出生时埋下的女儿红都能在成亲这日拿出来请弟兄们喝,只是她幼弟……再中不了状元也成不了亲了,所以这酒只能请替他报仇的人喝。就当是……他九泉之下,亲口向您道声谢。”
  话说到这份上,梅长苏不能再推辞,只苦笑道:“仇是她们自己报的,我只不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帮她们出了个主意而已,这可真是受之有愧了。”
  萧景琰神色一动,扭头看他,他已转了话题,笑容和煦地问:“心柳的未来夫婿是何方人士?也是武林中人吗?”
  黎纲道:“回宗主,听说是个富庶乡绅之子,对心柳上心得很。说是去心柳她们的胭脂铺给他妹子买过一次胭脂,便对心柳一见钟情。他又不敢贸然表示什么,只好三天两头的去买胭脂。搞得心柳还道他是个家中三妻四妾,平日爱流连花丛的浮浪子弟,一向连好脸色都没给过他。”
  萧景琰听得好奇,问道:“那他后来上门提亲,没被心柳姑娘打出去?”
  黎纲好笑道:“廊州来的弟兄说,那人托媒上门那日抬了两大个箱子。大家险些以为他媒都没说定就要直接下聘了,原打算揍他的,谁知箱子一开——满满两箱胭脂水粉。误会这才解开了。”
  梅长苏听到这也忍不住笑了:“倒不失为一段佳话。那人听着也是像是个老实人——传我的话,心柳的嫁妆要备得丰厚,决不能丢江左盟的脸。”
  “是。”黎纲笑着应了退出。萧景琰这才问道:“心柳姑娘,我仿佛听你提过?”
  梅长苏淡淡道:“心杨心柳,就是当年设计何文新打死邱泽的那两位姑娘。”萧景琰顿时了然。梅长苏已垂了眉眼继续看手中的书,语气漠然:“其实我当年不过利用她们报仇心切,将她们当做了扳倒何敬中的棋子,她们实在不必对我感恩戴德。”
  说着自嘲般地笑了笑:“大约我这人运气好,他们都只记得我的好处和恩惠,总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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