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即日起,后羿便也是诸神中的一员了。”女娲环视众人,声音敦厚有力。
天帝抬起头来, 不可置信道:“女娲娘娘,他不过是一介凡人,为何……”
“诸神是我子,凡人亦是我子。”女娲咬破自己的手指, 以血轻点谢小飞眉心,“我以血肉与他相容,正如以血肉创造你们一样, 他将拥有至高无上之神力,代我维系天下苍生。”
女娲收回手,缓步行至天帝面前,圣光再次洒下, 将她的身影笼罩,直至消失:“天帝陛下,莫要忘了你的职责。”
女娲的血在谢小飞眉间渐渐晕开,犹如一股新生的身体,注入他的四肢百骸。谢小飞从没觉得自己身体状态这么好过,耳清目明身轻如燕,腰间的轩辕弓似乎也与他此刻的身体产生了共鸣,嗡嗡的震动着。
谢小飞当然明白女娲娘娘的目的,她以创世之神的身份重新赋予了他新的生命,让他不再以肉体凡胎对抗诸神之力,让他真正成为能抗住人类使命的神。从此刻起,那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谢小飞,已经彻底和远古时代的后羿融为一体。
“天帝陛下,是否还要……行刑?”危负小声问道。
天帝脸色铁青,凤和拉着谢小飞走出殿外,大笑道:“女娲娘娘的话你不记得了?她说让后羿代她维系天下苍生,对后羿行刑便是对女娲娘娘行刑,你敢大不敬?”
危负哑口无言,诸神只得看着落入虎口的待宰羊羔,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离开了天庭大殿,凤和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紧紧的将谢小飞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对不起娘子……我如果来晚一点,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都怪我……都怪我……”
谢小飞任他搂着,凤和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恍如隔世。多么想一直沉浸在这个怀抱里,永远被爱着……但他却自始至终没有被爱过,一切都是一戳就破的谎言。谢小飞推开凤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害怕谎言被证实,却又不得不求证:“凤和,我有话想问你。”
凤和拢了拢他的鬓角,轻笑:“问吧。”
谢小飞别过眼,声音颤抖:“从一开始……你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放弃射日?”谢小飞没有抬头,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凤和僵硬的手指。他自嘲的笑着,继续问:“那颗差点让我丧命的散魂丹,也是你放进我爹的锦囊中的?”
谢小飞终于抬起头看他,眼中尽是不甘:“你从来不会中毒,更不会被幻术所惑,你假装自己中了倾心草的毒,故意接近我,让我爱上你……一路上你不断想方设法让我放弃射日,先是在凿齿那里,你根本没有被幻术所惑,那凿齿也怕你怕的要死,你故意在我面前装作被他挟持,想让我交出《射日攻略》?我被九婴寄生,你也一直劝我离开那里,逃避射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的,你就是为了让我放弃射日,对不对?”
凤和怔怔的看着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谢小飞拧起眉,眼眶发红:“你既然这么痛恨人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为什么要骗我爱上你?!”
凤和伸手拉住他,眼中满是神伤:“娘子,我对你的真心并无半分虚假……”
“那么你就是承认你的所作所为了?”
凤和沉默了,他伸手想抱谢小飞,却被狠狠的挥开。谢小飞眼中满是悔恨:“谁知道你的真心是不是和以前一样,都是装出来的!”
凤和从未如此慌乱过,好像一直精心呵护的东西就要再也不受他控制逃走了一样,他冲过去想要拥抱,却被谢小飞举起轩辕弓,以箭相指。
谢小飞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凤和,你还记得大风临死前的那个诅咒吗?你真的不配得到真爱。”说罢便松手放箭,箭矢精准的挑破了凤和束发的红色丝带,一头垂顺的青丝倾泻而下,在风中飘舞张扬,一如谢小飞破碎的心,四散凋零。
谢小飞决然的看了凤和最后一眼,从天宫一跃而下,告别了这段荒唐的生活,重回人间。
今日的谢小飞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了,他拥有了无上的神力,拥有了不灭的身躯,他可以世世代代的守护着人类。但他却开心不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何神仙都是无欲无求的样子,因为只有忘却前尘,只有受尽了神伤,才能彻底飞升成仙。他已与过去作别,凤和已经成为他心中一道永远不会复原的疤痕,成为他无欲无求的见证。
过去的那个人类谢小飞已经在一段满是谎言的周旋中逝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以救世为己任的后羿。
谢小飞腾云驾雾的回到家中,着实被村里人崇拜了一把。原本只当他是射日的大英雄,此时竟已摇身一变成了万人敬仰的神仙,众人纷纷跪在他家门前,又送来了米面粮油一大堆。已经有过一次被众人爱戴经历的谢小飞娴熟的站在石磨上,拍着胸脯夸夸其谈:“大家放心!我定会救大家于水火之中的!”
众人一边惊呼一边磕头:“求仙人保佑风调雨顺!”
“求仙人保佑农田丰收!”
“求仙人保佑我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谢小飞:“……”
变成神仙的谢小飞自然和以前的凡人谢小飞不可同日而语,连人气都高了不少,村里的小孩子们成天围着他转,一会儿求他变个兔子出来,一会儿又求他张嘴喷火,还有求他把院儿里的大石头变成金子的。谢小飞躲都躲不及,本以为成仙之后可以大展拳脚有所作为,谁知道竟成了个杂耍卖艺的!
谢小飞不得不躲在家中,让他娘将房门锁了好几道,谁知这样还有人敲门。他索性装聋,不应声,更不开门。没过一会儿,便听见门口传来小女孩的哭声:“后羿哥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听这糯糯的小嗓门应该是隔壁二丫,村里这些熊孩子们谢小飞最喜欢的就是二丫,并不是因为二丫有多乖,而是……二丫长得可爱。圆圆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白白嫩嫩的小脸,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死宅男,他确实对这种可爱的小女孩没有抵抗力。所以听见二丫的哭声心肝儿都缩成了一团,屁颠屁颠的去把门打开了。
二丫兴奋的扑进谢小飞怀里,鼻涕口水蹭了他一身:“后羿哥哥,你带我飞好不好?”
谢小飞:……
当谢小飞驮着二丫在天上腾云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丫头不仅会卖萌骗人,还活泼好动熊到没边,坐在他肩上上蹿下跳的,谢小飞得死死的拽住她两条腿,生怕她从万里高空摔下去。
空气中温度突然高了起来,谢小飞抬头一看,太阳从浓云里探出头来。自从他回家之后,太阳已经一连几日没有出现了,今日他必须抓住机会。谢小飞凝神看向太阳出来的方向,对肩上的二丫道:“二丫,哥哥先送你回家,等办完正事了再带你玩,好不好?”
二丫不情愿的应声:“是要射日吗?”
他心道这小家伙懂得还挺多,只好点头:“对。”
二丫叹了口气,略显忧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我娘说太阳是天上的神鸟,因为会发光,所以就得被射下来。后羿哥哥,你射中他之后……他会死吗?”
谢小飞身体僵硬了一下:“不会。”他突然想起那天凤和略显落寞的神情:“失去九条尾巴,我只会散尽浑身修为,变成一只普通的鸟,每日只知道从东飞到西,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更没有记忆。”
二丫庆幸的松了口气:“不会死就好,如果死了那就太可怜了,我觉得他肯定也不想这样日日烤着我们的。”
把二丫送回家,谢小飞拿着那支大风七窍玲珑心所化的绿色的神箭,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头。他举起轩辕弓,拉满,释放,不带一丝犹豫。那支绿色的箭满载着责任与抱负,狠狠的刺进太阳的中心,直至所有的明媚刺眼都四散消亡。谢小飞静静的看着天边日落云升,只有他才明白,那支箭不仅仅是苍生的希望,更是他自己的报复与诀别。
第29章 第二十九支箭
桑林。黑风洞。
玄衣男子站在洞前, 银发在月色中闪着诡异的光芒,他上挑的眼中尽是赤倮倮的杀意。
“危负神君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洞中走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的鼻子短粗, 两颗牙齿向外翘着,像是一只长着人身的野猪。
危负眯了眯眼睛:“我是来救你的。”
那怪物凶光毕露:“何出此言?”
“你应该知道后羿已经位列仙班, 女娲钦点他射日除害,而你与你那爱妻修蛇定是他囊中之物。他连羽族女帝大风都已收服, 你二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怪物似是感受到了危险, 一双绿豆小眼中布满了惊慌:“危负神君有何良策?”
危负笑了笑, 手中一颗黑色的丹丸正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魔气:“这是一颗在至阴之地炼化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魔种,你只要将它服下,功力自可提升万倍, 倒时方可与后羿周旋。”
怪物连忙将魔种抢过来,贪婪的倾吞而下,原本可怖的面部变得更加扭曲,浑身笼罩在阴森的黑气之中。危负满意的看着面前的怪物, 低声笑道:“你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就算你死掉了,我也会想办法护修蛇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