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府里,年轻的家丁提着一个食盒,开开心心地走进西后院。过了片林子,在那道拱门前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朝里头张望了会儿,喊道:“阿福叔!阿福叔,你在吗?”
“欸,在这里呢。”不远处那间小屋里有人应了声,随即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阿丁是你啊。”
花白头发的老人看见他手里提的东西,露出一个慈祥的笑:“你这小子,怎么又送吃的来了。”
“我特地做了些虾仁饼。”叫做阿丁的年轻人憨笑着挠挠后脑勺,知道对方规矩,也没走进去,而是耐心等着那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对方一把年纪了,走得自然会慢些,他也不着急,脸上依旧带着笑。
福叔走到这位年轻后辈面前,接过食盒,闻了闻:“好香啊。”
“嘿嘿,里头还有酒呢,你回去自个打开来吃。”阿丁乐呵呵说着,向往常那般准备离去:“那阿福叔你先进去吧,食盒改天得空了再拿给我。”
“等等。”意料之外地,后边老人叫住了他。他疑惑转回身。
福叔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容貌清秀的年轻人,一种阴暗的念头忽然滋生出来,慢慢爬满心头。但他还有些犹豫,眉头皱起,抓在食盒上的手也一点点收紧。
“阿福叔?”阿丁见福叔一直不说话,就试探着唤了声。不知为何,觉得对方看他那眼神竟是有些阴幽,叫他读不懂。过了好会儿,才听那沙哑的声音道:“你……你跟我进屋坐坐吧。”
“诶?”居然邀他进去?阿丁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自从阿寿出事后,阿福叔就自己一个人独居荒院,脾气也变得古怪了许多,平常是从不让人进屋的,连他都不让进呢。
“好,好咧!”他满脸欣喜,连声答应着跟在老人后头走进荒院。没发现对方眼中的复杂神色。
吱地一声,打开门,里面光线阴暗,叫人一下子不太适应。阿丁走进来,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头,觉得有些闷,就很自然地走过去想将紧闭的窗户打开透透气,不料还没碰到被身后人厉声喝止:“不要乱动它!”
他吓得手一缩。从没见这位一直待他如子的慈爱长辈如此严厉过,他不知所措:“阿,阿福叔……”
老人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过于失态了,于是摆摆手:“没事,我这两天眼昏……光线亮些就不舒服。”说完目光悄然移向身后阴影里的那口大缸,眼底愈发复杂。
“哦……是这样啊。”阿丁不疑有他,“那就算了,不开了。不过阿福叔你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可得去看看大夫啊,不能拖着忍着,最好抓些药回来。”说着走到桌边坐下。
“知道了,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叔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前就跟他儿子走得近,俩人去哪儿都喜欢挨一起。其他人还经常取笑说阿丁如果是女儿家,肯定是要给他当儿媳妇的。
想当初阿寿出事时这孩子没少担心,跟着他四处奔波,没日没夜地去找,后来还自己掏钱托人打听消息。而这两年也都一直在用心照顾他,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是……
他看着大缸的木盖,已经能隐隐感受到里头焦躁的怒气。
这些天因着那来历不明的女人暗中阻挠,都没能抓回来一个人。已经很久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
那头的年轻男子却丝毫没觉察到这边的异样,动手打开了食盒,将里头的东西端出摆好:“诶阿福叔,你看,这可是埋了两年的茉茶酒啊。”他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以前阿寿就跟我说过的,你最爱拿虾仁饼就着茉香酒吃了。”
福叔听了这话,忽然脸色微变,变得有些不大自然。“阿寿……阿寿他跟你说过么。”他眼中明晦不定,隐在衣袖里欲要掷出的符纸又悄然收了回去。
阿丁见了对面老人的神色,不禁有些懊恼,以为是自己失言提起了伤心事才惹得这般。
“嗯,阿寿这么孝顺,你喜欢吃什么他都知道的……”他硬着头皮说下去,说完心里也有些发酸了。从前他跟阿寿关系最好,亲如兄弟。刚来那会儿体质比较弱,常生病,就是阿寿处处照顾着他,鼓励着他。在他心里,阿寿就跟那太阳一样耀眼明亮。谁想到后来……
“虽然阿寿还没消息,但我们继续托人去找,总有一天能找着……呐不说这些了,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想去买些什么也可以喊我一声。我就是你第二个儿子了!”他笑了笑,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福叔听完这些话,喉咙里却哽了一下,眼里也有了些潮湿。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松了又紧,内心里不断挣扎。他再次看向那头角落里的缸,感受着里面散发出来的越发躁动的气息,咬了咬牙。
不行……不能心软……
而这会儿阿丁也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那些伤感,重新扬起笑脸拉开壶盖,倒了两碗酒出来,继续说:“现在这时节酒坊里都不做这种酒了,就东街巷老徐家还有点,可惜徐老头子不知道去哪了,不然我还能多弄些。”
福叔僵了一下,猛地抬头看过来:“你说这是东街巷那徐老头酿的?”
“是,是啊。怎么了?”面前年轻人愣了一下。
“东街巷徐老头……”酿酒的徐老头……就是他亲手害死的啊!福叔突然呜咽一声,额际青筋暴起。
那是自己害死的第一个无辜的人。从前他在徐家还买过几次酒,跟对方也算得上点头之交。那夜里徐老头去外地送货赶回来迟了,刚好被他碰见,别无选择之下,才狠心下了毒手。
原本他一直是用鸡鸭家畜的血肉来养着它的,可到了后来,已经无法满足了。
他仍旧记得那具尸体的惨状,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霎时闪现出来,胃里又开始一阵翻腾绞痛。
手里的那道符纸终究是被捏成一团,丢到了一边。福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端起碗,又重重扣下,眼眶里已是发红,布满血丝。
也罢……
“滚!”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朝对面的年轻人大吼。
“阿福叔,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么……”阿丁讶异道。然而面前老人却快速起身将他推到了门外,砰地一声大力合上门:“快走,我现在不舒服要睡觉,你快些滚,别来烦我!!”
“诶,到底怎么……”
“滚!滚远远地!!”
……
☆、第32章 三十二晚来天阴
入夜的时候,天边积起了厚重的雷云。空气滞涩不动,变得格外潮湿闷热。院子里一丝风也没有,安安静静地,却是在暗自酝酿着潮涌。风雨欲来。
房间里,木大小姐又抱着金色大狗黏糊了好一阵,直到对方目露凶光了才终于肯放开它,笑眯眯地披上外袍,去书房里查看账本。
随着门轻轻关合起,樊禅才松了口气,趴卧在棉毯上陷入思绪。这时,整整一个下午都不曾理睬她的某只小白猫不声不响地靠了过来,闷闷地将身子埋进她的颈窝里。明显的不开心。
因着这个动作,她心头莫名一软,也任由着对方这样没有去阻止。不同于木欣柔,勾月的靠近她好像并不排斥,就如同自己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般的亲昵,显得十分自然。于是她也不自觉地低下头,轻轻地蹭了下那团小身子。
“你在生我的气?”她想到今日勾月的表现,便开口问。
勾月却将头靠在她颈间不出声,过了很久才低低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樊禅垂眸看向那团白色里露出的一只毛绒耳朵,眼波深处泛起一圈细细的涟漪。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徜徉在安静的空气里,酝酿得越发微妙。
窗外树枝忽然摇动了起来。风声呜呜,一丝凉意透进窗隙。
“起风了,快下雨了。”樊禅轻声道。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不平静。
那片树林后边的荒院里,风卷起落叶漫天飞舞,拍打在了一处窗子上。里头烛火熄灭了,屋子漆黑一片。黑暗中,除了外头风声和枝丛摇曳的沙沙响动,似乎还听见了些奇怪的声音。仔细听,像是一种沙哑阴怨的低吼,也好似人被掐住喉咙时发出的呜咽怪叫。
角落里,那口大缸又震动了一下。
忽然,有火折子在暗夜中亮起,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却也很快灭了,只剩一小个烟草烧成的红点,微光忽明忽灭。
老人又长长地吸了几口,吐出一团烟雾。白色的烟雾在满是霉腥味的空气里飘散开,变淡,消失。他兀自在黑暗中静立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抖了抖烟灰,将老旧的烟杆搁放在桌子上,和衣躺进床里。
他侧卧着,面向里头,但没有阖眼入睡。外头传来阵阵风声,这会儿的风势越发强劲了,呼呼狂啸,像往年七八月里刮的大暴风。
记得有一年阿寿还小,他们还在老家没去城里,也是刮了这么大的风,然后就下了几天的大暴雨。院子里的枇杷树倒了,屋瓦也吹飞了不少,柴房里那些木柴都打湿了。晚上父子俩啃着隔夜的窝窝头时,阿寿就对他说,将来长大了要盖一座结实的大房子给他住,就再也不怕这暴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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