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 (独孤求哨)
——其实不过是纵剑术中的一式龙渊,只不过被盖聂倒转过来使了。所谓的纵剑七式,在不同的天时、不同的地利、以及不同人的手中,自然变化无穷。
眼看盖聂一剑荡开数人、即将飞身跳上水边的磐石,忽然感到臂弯刺痛,有如被毒虫蛰了一下似的。这一下不要紧,他下一手本是一招“苏秦背剑”,正欲挡下风雷剑从后方的追击,手臂却在那一瞬间酸软下来,几乎无法抬动。
他记得这种感觉。盖聂的记性一向不错,何况是被暗算的经历。
牛毛针。
和一年前在军中比武时打进他左膝后面的,一模一样的牛毛针!
那个时候暗算他的人,一直就在身边。
似乎有很多被隐藏的事情从水底浮了出来,却又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局势已不容他多想。赵北冥的子母剑来势汹汹,他本能地身体前倾,竟还是无法避过这一剑!
“哧”的一声,剑尖入肉。刹那间盖聂无计可施,青蛟交到左手、回身一剑削向来不及收招的赵北冥,恰将他握剑的手臂斩了下来!伴随着对手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突然整个人投进了水里。
有人从岸上伸出长矛向水下乱刺,可惜盖聂早就窜进了水池深处,消失无踪。
水底本难辨方向,幸好这水道中是活水;按照阿吉数月前传来的消息所说,郭府上的池塘与城外的泌水是连通的。鬼谷的秘传之法可以闭气很久,盖聂打算以动静最小的办法贴着池底行动,直到找到汇入泌水的河道为止。起初他一直小心防备,心想若有人追来便以□□射之。但等了片刻,始终没有感觉到有人入水的波动。
盖聂慢慢地循着水流摸索。越到水深的地方越是幽暗,原先还能看到水面上影影绰绰的火光,如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看到一些小小的影子,似乎是养在池子里的游鱼,也不曾多加防备。
忽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一口咬在了背后的剑伤上。来不及伸手去摸,那东西扭头一摆,竟扯下了伤口附近一小块皮肉!
剧痛让盖聂无法抑制地张口欲呼,却从口鼻中灌下一大口水,两肺呛得如火烧一般。与此同时,又有好几个“东西”啃噬着他背上的伤口、裸露在外的手臂,还有的通过被剑划开的破洞钻进了衣服里。幸好腰带扎的结实,没让它们往裤子里钻。
是鱼!
吃人的鱼!!
盖聂绷紧全身的肌肉,将护体真气提到了极致——然而护体真气只能挡一挡拳脚中的内家柔劲,并不能令人变得刀枪不入。而这些鱼,就像无数小刀一样剜着他的皮肉,而在水中四肢都受到水流的拖拽无法收发随心,就算用剑横扫,也受到水的黏力拖拽,只切断了寥寥几条鱼。
简直有如遭受着最残忍的磔刑一般,被一点一点地蚕食。
盖聂如果像一般人那样继续胡乱挣扎,或许真的会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护住脸和咽喉要害,仔细分辨着剧痛的位置。
他发现,鱼群最先咬他背后的伤口,又咬他中了暗器的右臂,而同样暴露在外的左臂却暂时是安全的。
难道说它们的目标是——血腥的气味?
他没有管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也没有管那些依然咬在身上的怪鱼,反而有如修炼鬼谷内功时那样,将真气逆运,令血流放缓到了极致,脉管也随之缩细,伤口中竟渐渐不再有血渗出。到了最后,整个人好似一个人形的冰块,悬浮于水底——没有温度,没有气息,仿佛连 “生”与“死”的界限也模糊了。
人,本来不能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五脏六腑、皮毛骨血。但那一刻,盖聂在极致的痛苦中领悟了所谓的“地”之境界,他对鬼谷秘术所述的“天地大化”“其道一也”,终于窥见了些许入门之道。
幸而,盖聂入水之前斩下的一截断臂救了他。他的伤口不再流血,气味被水流冲淡,更多的鱼便追着那只入水的断臂去了。等到鱼群的数目变少,他再缓缓活动手臂,双手握住咬在身上的几条鱼,用力扼死。
岸上,郭开手下的门客见池中先是水花四溅,又有血迹慢慢扩大开来,都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一个可怕的强敌。至于风雷剑丢的那只手,已经变成了几根森森的白骨沉了下去;除了仍在哀嚎的他本人,其他人都以为这样的代价挺值得。
“没想到大人先前从临淄重金购来的这些鱼,竟还有这般妙用。”有人趁机阿谀道,“大人可真是深谋远虑——”
“呵呵……不过是解决了一个图谋不轨的小贼而已,算不上什么远虑。”郭开咬住“小贼”二字,浅笑着捋捋胡须。“贼子的同党捉住了没有?倘若他们逃得太急,也不必活捉,直接放箭便是。”
“诺!”
盖聂逆着水流慢慢挪动。身上新添的许多个粗糙不平的疮口被浑浊的池水舔舐着,虽然不再失血,锥心的疼痛却如影随形。如此艰难地走动了盏茶的功夫,感觉水道变得狭窄,按照脑海中的图画,他明白自己即将进入郭府之内那个神秘的内院。忽然,他恍惚看见淤泥中埋着什么白色的东西。
水底有什么?
似乎是……一具骷髅。
盖聂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俯下身体,尽可能地贴近那堆白骨,从头到脚细细观察着。目光扫到骨盆以下时,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骷髅的右边膝盖,髌骨上有个空洞,四周有裂纹——这伤口,先前是被箭矢洞穿的。
盖聂想到了一个人。世间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他觉得胸前正中用力揪紧,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置,难受地恨不得用手将胸口扯开。
比起这种无法缓解的痛苦,先前被活活撕咬的酷刑,简直恨不得再来一次了;只要不让他想……不让他明白这具骨殖的主人究竟是谁……
真气的运行彻底絮乱了。顿时,分布在前胸、后背、两臂的大小伤口又开始出血。盖聂不再迟疑,脱下上衣将整具骷髅包在里面,打上一个结,以最快的速度往水面游去。
“左三儿,他们没追上来吧?”一个脸上罩着黑布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问道。
“没追上来。大哥你瞧,那道墙里面很黑很静,好像没什么人。不如我们……”
蒙面年轻人点了点头,先是托了另一个蒙面人一把,助他翻过九尺来高的院墙;忽然一纵而起,自己也轻轻从墙头上跃下,落地时竟无一丝声响。
院内寂静得与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墙角栽着几簇修剪过的桂树,一排青砖笔直地通往不远处的几座气派的房屋。
两个蒙面人蹲在树丛的影子里,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阵,胆子放开了些。“奇了怪了,这郭开府,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不太平啊?莫非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打着宝贝的主意?可要是真有那么一伙人,你们家曹老大竟一点不知?不是号称邯郸城里哪怕多飞了一只苍蝇,都瞒不过他曹老大的耳目嘛。”
左三苦着脸摇摇头,“我正愁着回去怎么向老大交代呢——不但宝贝没见踪影,还有折损了好几个兄弟。若不是有你荆大哥在,我估计也跑不掉……”
“别担心,他们只是被追得分散了,未必当真折了进去。就算被活捉了,只要没动私刑,等送去司寇那里之前,让曹老大想办法把人劫出来便是。”年轻人没所谓地把手一摊,“说起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会无人把守?”
“这里应该就是郭府的内院,平常是不放人进来的。听说只有郭开与门客讨论军机大事的时候才会进到那边的书房里。本来墙的外面应有守卫的府兵,不过方才府中那么乱,他们似乎也跑去抓人了。”
“原来如此。唔,旁边有条河——今晚反正也做不成事了,不如我们试试从水道逃出去?”
蒙面人说着往河边走去。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还伸出一只手,把同伴挡在身后。
“大哥?怎么了?”
“……有血的味道。”
姓荆的年轻人收拾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面色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平静的水面上传来“哗啦”一声响,一个人湿淋淋地从水底钻了出来。
那人半身□□,满脸满身都是血,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手里提着一个吸饱了水的包袱。
一触上他的目光,左三不禁骇得倒退了两步。“这人——眼神好可怕……”
蒙面年轻人仔仔细细瞧过那人,身躯一震,差点失声喊了出来。好在他没忘了目下的处境,拼命压低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