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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第二部 (独孤求哨)


  “良策不敢当。红莲只知道,两国交兵,不敢在阵前分个上下,一味只知献媚求和,何等屈辱!我韩国难道就没有一个血性男儿了么?!”
  “莲妹说的轻松。反正战场上只有男人流血送命,女人只需远远守在宫室之中;就算打败了,也不过嫁与他国王侯……诶,我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横阳君先是出言讥讽,后来眼中倒真的出现了几分艳羡神色。
  “我只恨我怎么不是个男人!红莲就算身为女儿,也愿舍了这性命,共赴国难,好过一群懦夫!”红莲怒极而斥道。
  两人争吵得越发不可开交,最终双双拔出兵刃来——公子成的佩剑是韩国王室世代相传的宝物,据说是欧冶子冶炼的名剑“承影”,而红莲用的则是一条柔软而凌厉的长鞭;两人都受过名师指点,但见剑光霍霍、鞭影重重,兵器带起的杀戮之劲,冷得刺骨,旁人谁都不敢轻易近前。
  韩王安在几十步以外急得跺脚。“胡闹,真是胡闹。谁去分开他们两个——”然而从人都知道随意插手两个高手比斗是何等凶险;到了生死关头,致命的招数已经不能完全受主人的控制,一旦发出便难以自如收回,而任何被卷入的第三者都可能被双方的招式所伤。这种随口便令人送死的王命,又无实实在在的封赏,什么人会乐于效命?
  韩王见众侍卫都踟蹰不前,气急交加,幸好此时一个低沉的声线悠悠插了进来,“君上令你们去分开两位殿下,怎么还不动手?”
  侍卫们慌忙转头,只见韩王背后立着一个高大男子,散发披肩,鹤氅垂地,利剑一般的眉毛浅浅一挑,便有许多人不寒而栗。
  韩王惊喜万分,忙问道:“庄儿,你的伤……大好了?”
  “已经痊愈了。令君上费心。”禁卫统领深深一鞠,足下轻轻顿地——眨眼功夫便从众人面前消失,跃入了激斗的两人之间。一时间似乎无数寒光、鞭影都抢着往他身上招呼;韩王根本看不清三人的动作,只觉得老眼昏花,心中却似一块大石落地,安心无比。
  这个年轻有为、智计百出的侄儿,在短短半年的相处中,潜移默化地给了韩安一种奇异的可靠的感觉;似乎再难的事务,只要他肯出手,就无所谓办不到。
  红莲正使出一式“大河九曲”,强攻对手下盘,忽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明明身材高大,动作却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然优雅,盈盈腾跃间几乎没什么分量——然而微一愣神,便有两道气劲“咯”、“咯”敲在她的鞭身上,正蜷曲扫地的长鞭突然像旗杆一样崩得笔直——这是何等霸道的内力!她被这股力道震得虎口剧痛,几乎要松开鞭子,耳边却同时传来“铛”的一声响——原来长鞭抖然变直,辫梢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中了公子成的手腕,逼得他长剑脱手;乍一看去,就像红莲用鞭子打落了他的兵器一般。
  “你是——”红莲惊道,然而话未落音,方才落地的承影剑不知为何竟弹跳起来,被黑衣人牢牢握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向她面前空门递来;红莲不敢怠慢,脚下连连倒退,手臂使上巧劲,黑色长鞭有如一条毒蛇一般快速缠住了剑身——这是一式以柔克刚的妙招,许多使剑的高手都很忌惮被软鞭如此克制。
  黑衣人面上含笑,似乎红莲此招正合了他的心意,又或者他用剑就是为了勾引红莲如此喂招:红莲不及思索,忽然觉得一股黏力揉身而上,将鞭子猛拉过去——她本能地感觉前方危险,仓促之间不得不弃了鞭子,却见一剑一鞭同时被抛上半空,有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掳走了一般。
  公子成整条手臂发麻,目瞪口呆地望着宝剑落地、飞起、再落下,然后礼数周全地被一熟人双手呈上,“殿下尊贵之体,万万不可如此涉险。”
  黑衣人交还了承影剑,对鞭子也是一般无二地恭敬对待,捧至公主面前,欠身道:“殿下,大王很挂念二位呢。”
  红莲一语不发。她认得此人就是如今在韩国炙手可热的禁卫统领卫庄,不但父王对他无比信任,朝堂之上许多文武大臣也是他所结交的党羽;单看他方才所用的招数,便比自己不知高明了多少。他用自己的长鞭击败了公子成的剑,又用公子成的剑击败了自己的鞭,这分明是一种无声的讥讽——就二位这样的剑术鞭术,还比什么武功,分什么高下?
  她垂下眼帘,任凭父王将兄妹二人都训斥了一番,胸中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巨浪翻滚不止。
  那天晚些时候,韩王回了寝宫休息——他的岁数其实并不大,只是最近常常感到劳累——横阳君和他的一干随从也离开了,园内只剩下几个内侍在打扫落花。
  红莲在一棵旱柳下堵住了打算抽身离去的卫庄,提出要再比试一次。
  “殿下尊贵之体,怎能与卫庄这样的赳赳武夫一般见识?”卫庄婉言拒绝道。可是红莲却讨厌他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灰得发蓝,而且根本不屑掩饰眼中的不屑。
  “我知道你是韩国第一高手。然而早先那次,你连剑都不出,是否太看不起人了呢?”红莲一字一顿,郑重问道,“……就算自知不敌,红莲也愿意领教阁下的高招。”
  “不敢,公主身份何等尊贵——”
  “你不必拿话来敷衍我。拔你的剑。”红莲心中有气,伸手就去夺卫庄腰间所佩长剑。她气得不仅仅是早先的夺鞭之仇,更是一种混合着鄙夷和屈辱的愤慨——你们这些男人分明身手不弱,却只知道想出那种下三滥的美人计,不敢与秦国正面为敌!
  她以为卫庄或许又要装模作样,闪避开来,因此出手便格外决绝,大有以命相搏的气势——未曾想卫庄根本没有退后或者躲闪,而是一把扣住了她的腕袖。
  “殿下,此剑,碰不得。”
  红莲一惊,再想抽手已经来不及了;胳膊像被钢铁的镣铐套住一样,无法动弹分毫。她仰头与卫庄对视;那一刻月华初绽,一束束洒在男人脸上,显得那轻佻勾起的唇角都仿佛大有深意。第一次,红莲心中对此人生出了一丝冰冷的惧意。
  只听卫庄语气轻柔地叹道:“这是一柄,妖剑。”
  十日之前。韩国太庙。
  昭侯的灵位之前摆了祭祀用的三牲。素衣、素裳、素冠的韩非手持祭酒,口中喃喃默祝;念完冗长的祭文后,将酒倾洒于地下。卫庄仍穿着他习惯的那身黑衣,从叔父手中接过酒爵,如法祭拜了一番。张良立于他们两个身后,心中暗暗纳罕:想不到卫庄真有办法把这位性情古怪又闭门多年的宗室公子请出山,甚至同意了他建立“流沙”的主张。
  其实公子非自身也在懊恼不已,明明先前已将卫庄的建言驳得一无是处,却被区区一个“巨蟒吞鹿”的故事所打动,明知希望渺茫,却也决定一试……
  韩国不知还剩多少气数,容得他们再一次变法图强?
  “非叔,丞相韩熙近来身体欠安,似生退意;侠氏已除,只要段、陈两家不反对,我王必会请出非叔佩相印,领军政,那时望叔父万勿推辞。”
  “段、成两家不反对?可笑至极。”韩非脸色一冷,瞪着卫庄道:“……难道,小子又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卫庄一本正经地对道,“非叔曾说过,‘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小侄也不过略微‘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而已。”
  “……口舌。”韩非懒得和他争辩,心上倒是默许了七八分。张良忙打圆场道:“我国有公子这样的法家大才,卫兄这样的纵横之士,若再添上一两个深谙兵家之道的将军、司马,势必再兴。”
  卫庄笑道:“你以为你点菜呐,还荤素搭配是吗?”
  张良白了他一眼,“卫兄的意思,自然是您身具兵、法、纵横三家之才,一人之力便能砥柱中流,扭转乾坤……”
  “不敢不敢,卫庄不过一志大才疏之人;但若能替非叔铺平变法之通途,贞士不失分,奸人不侥幸,便是此生无憾了。”
  韩非看着两个小辈互相争对,词锋汹汹,实则都是一腔热血,为国运不惜轻掷生死;胸口不禁微微发热,好像死去多时的一物又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卫庄突然抬手压在剑柄上,口中暴喝道:“滚出来!”
  其他两人都吓了一跳。然而同时真的从帘幕之后跌出一人;从衣着来看,应是太庙内掌管礼器的小吏。此人几乎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卫庄面前,口称饶命。
  卫庄反倒和颜悦色地笑了,道:“你不过偶然经过此处,又有何过错。”
  “小人……小人……”那人结结巴巴了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似的仰起头,脸上不着痕迹地抹去了畏缩的神色,“小人是专程来见卫庄大人的。”
  “哦?”
  “小人,想向大人献上一件宝物……虽说是宝物,却很危险……但的的确确是一件宝物……”
  卫庄眯起眼睛,终于有了些兴趣,“何物?”
  “一柄剑。那是一柄……妖剑。”
  卫庄和韩非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看张良,三人的眼神都是同样的疑惑。“小心……”张良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而卫庄却已打定主意听此人说完了。宝剑,正是他目下渴求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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