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是挺有趣,”烛台切光忠摸了摸鼻子,“你不是一向喜欢自己参与进来的吗?”
“的确,我不是主人那种喜欢在幕后工作,深藏功与名的人,”鹤丸国永摆出一副懊恼的表情,“可我这不是没想好出场方式吗?”
“真的吗?”
“……真的啦!”
烛台切光忠定定地看着鹤丸国永,直到他坐立不安,忍不住打断:“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不,没什么,”烛台切光忠转移话题,“你虽然没有正式出场,却已经在主人那边露过面了。”
“那、那是铺垫,铺垫!”
“是吗?”
“……你再这样看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喂!”
第382章 荆棘
近段时间以来,醍醐京弥经历了史上最频繁的间歇性失忆。这种操作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却也没有超出他的处理能力。
迷宫一样的现实, 渐渐被他找到了规律和界线。
出口触手可及。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但胸中却因此而惆怅,几要窒息。
自以为是的错觉。
毫无意义的自觉。
他的存在本身, 就是麻烦二字。
“哇啊!”萤丸看见醍醐京弥,小跑上前,兴高采烈, “京弥, 你来看我啦!”
萤丸是神社的预备神官, 总自称自己才是被供奉的神明之一,也是神社的人气王。
但这座神社……又是什么时候开始, 如此大受欢迎的呢?
“是, 是, ”醍醐京弥一手摸了摸萤丸的头, 另一手扬起手提袋,“我带了你喜欢的和果子。”
“萤, 零食吃太多的话, 正餐就吃不下了哦, ”明石国行不客气地伸长手臂,绕过萤丸接下手提袋,“暂时没收。”
“国行!”萤丸的小脸鼓起, “我才不是那么没节制的笨蛋!”
醍醐京弥只微微勾起嘴角,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对兄弟打闹。
小狐丸放下扫把, 把串在胳膊上的紫藤花环戴到了醍醐京弥的脑袋上。
醍醐京弥摸了摸脑袋:“谢谢。”
“发生了什么吗?”小狐丸帮他整理鬓角,“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不,没发生什么,”醍醐京弥垂下眼帘,“只是……发现了一些以前没发现的事情。”
“很困扰吗?”
“不。”
醍醐京弥闭上双眼。
“只是有点……害怕。”
小狐丸歪了歪头。
“一定没问题的,”他点了点醍醐京弥的额头,“能左右命运的,只有你自己。”
正殿里,身着绿色狩衣的神官燃起线香。
“京弥?”石切丸回过头,“今天不上课吗?”
“翘课了。”
“……”
“……”
“这种时候前来参拜,”石切丸用御币敲了敲掌心,“是想要祈求什么呢?”
醍醐京弥只摇了摇头。
“不管祈求什么,”他喃喃道,“都不能解开这个局面。”
庭院中,惊鹿一声,鸟雀纷飞。
“我明白了。”石切丸笑了笑,放下御币。他走到醍醐京弥面前,执起他的手,抵在额前。“那么……”
“祝您武运昌隆。”
当醍醐京弥离开神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阶从山顶的神社一直向下铺开,延伸出惊人的长度。
寒凉的夜色中,月亮被云雾遮挡,千亿星辰在空中闪烁。
“你一直在的吧?”醍醐京弥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一直在暗处默默看着我。”
良久,当他因山风微微颤抖的时候,一层白色的布盖在了他的头上。
“是,”金发蓝瞳的山姥切国广站在他背后,“我一直在。”
“你从很早以前就在帮助我,早在其他人之前,”醍醐京弥没有回头,“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山姥切国广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你看起来……很高兴。”
在这个世界里,醍醐京弥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新的生活。不仅如此,在他看似平凡的日常中,还加入了吸血鬼这样的超凡要素,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无聊。
他觉得自己出现在醍醐京弥面前,完全是妨碍。
“这个世界,”醍醐京弥抓紧身上的白布,“是场游戏吗?”
“……如果,这真的是场游戏呢?”
“……”
“……”
“什么嘛,”醍醐京弥扶住额头,身体蜷缩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怎么会有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发生?
“我的家人,朋友,过去……难道都是编造出来的吗?”
如果是游戏的话,一定是传说中的全息游戏吧。
“你,你们,又在其中……”
还没等醍醐京弥说完,山姥切国广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才是,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他的声音平静而真挚,“你掌控着我们的命运。”
醍醐京弥睁大了眼睛。
“我向你保证,我的一生,”他顿了顿,“都输给了你。”
话音落下,山姥切国广松开手。
醍醐京弥猛地回过头,身后已是一片空旷。
顺着这个角度望去,鸟居之上,冷月高悬。
云雾已经散去,星辰消失不见。
“差不多了,”醍醐京弥直视月亮,眼眶中感到一阵剧痛,仿佛被柔和的月光灼伤,“情报收集……到此为止。”
鹤丸国永揉了揉眼睛。
刚才……
“月亮,”他喃喃道,“动摇了?!”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动摇了。
梦境发生了大片大片的坍塌,过去、未来、现在的片段彼此交织,边缘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持续分解。
所有人伫立在原地,同时看向某个方向——醍醐京弥的方向。
“已经是极限了吗?”鹤丸国永挠着脑袋,“梦境又重置……”
像是褪色一样,鹤丸国永的身形变得影影绰绰。
不仅如此,他银色的发丝和白色的衣装像覆盖了一层灰,变得暗沉无比;眼瞳中有丝丝红色的雾气弥漫,略显狰狞。
这是沾染了污秽的表象。
“糟糕,”他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手掌背后的景色,叹了一口气,“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这是灵力不足造成的。
事实上,所有刀剑付丧神都面临着这样的困扰——和主人之间的契约被切断,缺乏足够的力量支撑形体,迟早有一天变回价值连城的铁块。
只不过,在其他人尚且游刃有余之时,鹤丸国永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没有主人帮忙过滤,再吸收这个的话,”鹤丸国永看向周遭暴虐的纯能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下来,“我会变丑的吔?”
纯能量是最为原始的力量,成分复杂不均。如果不经醍醐京弥这个审神者的调和,刀剑付丧神们会面临很大的风险。
暗堕的风险。
“污秽缠身的黑鹤,”鹤丸国永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会被主人讨厌的吧?”
话虽如此,可是比起被主人讨厌,还是再也跟不上他的步伐更糟糕一点。
他答应过要见证醍醐京弥的终末。
可这样一来,也许是他会先走一步也说不定……
“烛台切,”山姥切国广出现在烛台切光忠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鹤丸在哪里?!”
“哎?你找鹤先生?”烛台切光忠不明所以,“抱歉,我不知道。”
“可恶!”
山姥切国广忍不住一拳锤向墙壁,转身想走。
“啊——等等,山姥切,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烛台切光忠拉住了他,“这里发生了什么?”
“世界重置了。”
“重置?”
“这不是主人第一个梦,”山姥切国广也冷静下来,不急着去找人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哎?为什么?”
“主人就算失忆,又不是智障,随着时间过去,他总会发现事情有哪里不对。”山姥切国广脸色阴沉:“所以,每次到达极限之后,他就会重置梦境,把上一个梦境的遗留痕迹全部清空。”
只有这样做,才能适时满足醍醐京弥的求知欲,确保他永远不会把事情想起来。
山姥切国广和鹤丸国永,已经反复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重置了。
他们之所以不肯出现在醍醐京弥面前……
就是因为自身已经相当衰弱,不能长时间保持正常的配色,很容易会被醍醐京弥看出问题来。
“鹤丸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我们必须得找到他才行……”话到此处,山姥切国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次……竟然不是重置?”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醍醐京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到底从属何方?
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误入歧途?
如果,这里一无所有。
他又为何要停留在这里?
——不行。
这是另一个世界,另一段时光。
明明是崭新的一天,和昨天相比,却仿佛毫无差别。
以他为中心,永不更迭。
——不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