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现在,被星轨直接舍弃之后,他反倒十分不自在,就像叛逆期的小鬼终于如愿被父母放弃,自得的同时又对未来产生了忧虑。
好在这种情绪也没有困扰他太久。用姐姐的话来说,就是他“终于开始了自立”。
从此以后,干干净净地摆脱掉了以前的一切,独立生活。
“傀儡吗……”鹤丸国永皱起了鼻子,“主人是傀儡师呢。”
此时他们一行已经出了沼泽,正站在飞艇票购票大厅里。
“是呢,最早在时之政府注册的假名就是这个。”醍醐京弥在金的指导下购买了猎人专用飞艇的飞艇票。顺带一提,金的票也是他们买的。“那个时候我也算是个大龄中二病哦。”
“噫,真的假的?”鹤丸国永一下子起了兴致,“主人也有中二的时候?”
“你们不是知道的吗,蜃气楼的事情,”醍醐京弥回想起了过去,“那个时候,我自诩观察力超凡脱俗,总能根据已知情报推测出他人的一举一动,因此变得狂妄自大。”
小到个人的性格,大到社会组织的运行,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推断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十分简单。只要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他就能找准切入点,不露痕迹地引导他人做出自己想要看到的选择。
这不难,很多人经过训练都能做到这种事情。只不过,他的记忆力格外好,天赋格外高,做事总能事倍功半。
他还拿过自己班上同学做实验,用言语把啥都不懂的小朋友指挥得团团转,试图引导对方用最阴险的方法互相争斗。
可惜,功亏一篑——他被发现不对的老姐狠揍了一顿,还被勒令跳级、把精力发挥在学业上面……
这就是黑历史了。
“那时候,我总觉得人类很无趣,”醍醐京弥语气淡然,“我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做事能超出我的预料,连疯子和白痴也是可以加以预测的,虽然他们的应激点和常人不太一样。”
所以醍醐京弥创建蜃气楼之后,每次闹出点事端都会留下那段《花镜》关于傀儡的名言,仿佛自己把世人当成了自己的傀儡。
再等加入时之政府后,又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傀儡师”作为自己的代号。
“……我不觉得我们有超出人类太多,”鹤丸国永眼神死,“该不会,主人也觉得我们很无趣吧?”
“嗯……怎么说呢,你们和一般人还是不太一样的,时间给你们覆上了一层传奇色彩,让你们的行为不是那么好推断,让当时的我颇有些新鲜感。”说到此处,醍醐京弥话锋一转:“可对我来说,想要精准地预测你们的行为,需要的也仅仅是多花点时间收集你们的资料而已。”
“……”
“老实说,当我光阅览时之政府官网上的资料就能对你们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的时候,我是有觉得无聊的。”
鹤丸国永嘴角一撇,不满地拖长腔调:“主、人!”
“哎呀,不要这么不高兴嘛,”醍醐京弥伸手勾住鹤丸国永的脖子,“难道你们看人类,不会有种一目了然的感觉吗?”
神明、妖怪、鬼神这类长生种可比醍醐京弥的条件优越多了。
长生种只要活得够长,很多东西不必特意去学就能明白,就算不明白凭直觉也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刀剑付丧神也不例外,历史越长的刀剑,越了解人类,对人类的判断也越加精准。
别说三日月宗近还有小乌丸这种老贼了,就比如孩子气的鹤丸国永本人吧,他虽然经常说,“这可吓到我了”,但吓到他的也不会是“没想到”而是“小概率”。
真的毫无所觉的只有幕末那些年纪轻轻的刀剑们而已,可他们学习的速度也很快。
“但我们可不会像你这么傲慢!”鹤丸国永用力戳他的脸,“主人还带总结陈词的……该不会有在暗地里嘲笑过我们吧?”
“哪有,”醍醐京弥睁大眼睛,“要知道,我自己也不怎么样,很容易就被你们看穿,不是吗?”
“可我们都觉得你很可爱吔,”鹤丸国永继续戳他的脸,“就算偶尔有点表里不一的表演,还会觉得有种反差萌……”
“我看你们不也一样吗?”醍醐京弥把脸贴得很近,“好啦,看我真诚的眼神!”
鹤丸国永和醍醐京弥对视,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审神者漆黑的瞳孔里,周遭轮廓闪烁着点点术式的光芒,像星芒一样。
“我只看到你好像没更新灵术?”鹤丸国永转而抚上他的眼眶,“这种保命用的降维灵术已经没什么用了吧?”
“那不重要,”醍醐京弥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重要的是,我这么认真,绝对没有敷衍你。”
鹤丸国永怀疑地问:“真的吗?”
“当然啦,”醍醐京弥这话说得郑重其事,“想象能预测现实,却不能替代现实。面对真实的你们,我也只能拿出真实的自己。”
鹤丸国永半信半疑:“哦,这时候就不觉得无聊了吗?”
“没错,”醍醐京弥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一半的脑子用来交往,另一半的脑子都用来欣赏美色了,根本没时间考虑无不无聊的事情。”
“……”
不愧是颜控呢。
“而且,我从你们这里学到一件事,”醍醐京弥的语气沉痛,“逻辑再怎么严密,思想再怎么中二,基本打一顿就可以解决了。”
“……”虽然很正确,“不是,我们没对主人你动过手吧?!”
要知道,在刀剑付丧神们心中,醍醐京弥的形象一直是弱鸡来的,需要轻拿轻放,即使现在还经常转不过弯来。
“我只是被武力震慑,”醍醐京弥看向远方,语气虚幻,“从空中花园掉到了现实而已。”
虽然大部分时候,醍醐京弥喜欢以理服人,但是对武斗派来说……说再多还是打一架干脆。
如果不能转化成足够的战斗力,道理说再多也是放屁。
其实醍醐京弥就是因为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小看了这个世界而已。他老姐早就身体力行教导过他这一点,但因为他俩关系实在亲密,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就算他能预测到他人的行动又如何?
没有足够的实力,他根本无法做出干涉。
醍醐京弥的蜃气楼之所以能在现世搞风搞雨,是因为社会体制为他创造了相对和平的环境,允许他用这种手段施展抱负。一旦被投入到恶劣一点的环境里……
他这种人,是需要保护的。
只能说,时之政府当年为了忽悠锚点,特意恐吓、不是,打消他亲自上战场的想法的动作,用力过猛了点。
这种过猛的矫正直接导致醍醐京弥沉迷学习不可自拔,对他们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可惜他们也没想到,醍醐京弥的个人能力居然这么强,到头来只保持了五年的平静而已……
“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醍醐京弥把目光收回来,“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浅薄的想法了。”
就算能预测到他人的反应又如何?
当乱藤四郎想都不想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的时候,当大俱利伽罗犹犹豫豫靠近五虎退的小老虎的时候,当小狐丸特意要他帮忙梳头的时候,双方收获的愉悦都不是假的。
这就够了。
“长时间下来,我已经学会了凭直觉做事,”醍醐京弥感叹,“事实证明,这种随心所欲的做法,更适合我。”
遇到事情不再瞻前顾后,而是顺应第一反应——潜意识中的第一反应,而不是经过思考的第一选择。
“我觉得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好多了。”
虽然偶有失算,但此时的他,对自己再满意不过了。
“哎——原来如此,”鹤丸国永挑起眉毛,“这就是主人你老是‘一时冲动、先做再说’的理由?”
“啊哈哈、听起来好像很鲁莽呢。”
“所、以,”鹤丸国永慢吞吞地说,“主人其实一直能想到的吧?”
“……什么?”
鹤丸国永掰着手指头数:“辞职的后果,差点改变历史的后果,被樱冢护杀死的后果……”
醍醐京弥越听越心虚。
“还有,三、心、二、意、的、后、果!”
醍醐京弥额角滴下一滴冷汗:“这个嘛——”
“主人你真是太过分了!”鹤丸国永揪住他的领口猛摇,“随心所欲也要有个限度啊!”
“啊哈哈……”
“不好笑,不要笑!”
“我只是想对你坦白心声而已嘛。”醍醐京弥稳住自己,把手覆盖住鹤丸国永的手,垂下眼帘,瞳孔中的光好像一下子变得黯淡了:“怎么说呢,我对感情的看法还是很悲观的。”
“……怎么说?”
“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是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的。”
“主人其实不相信爱情的吗?”
“也不是啦,我只是觉得,再炽烈的感情,发展到最后都会归于平淡。”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时间是很残酷的东西,”醍醐京弥的口气却很温和,“一百年、两百年还好说,但上千年、上万年、上亿年之后,任何人都会产生厌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