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以前劝你的这套,竟然反过来被你劝……”
这不正是当年他对石之轩装逼的时候说的那句吗,决定一个人最为根本的东西,在于内心,无论选择怎样的处世之道,都应当是一个人应对世界的外相。
心不悔, 则无愧。
石之轩笑了笑,将一卷东西交到了萧昊的手上。
萧昊怔住,将那卷轴展开,不由惊道:“不死印法?!”
树下本该熟睡的飞白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溢出惊呼。
石之轩自得道:“你看,这算不算是对症下药?”
萧昊沉默良久,眼神飘向了呼吸绵长、熟睡了的飞白,“你可真是……不嫌事大。”
不死印法不仅是一套武学,也是一套哲学。其中生死转化之理,确实正可弥补萧昊如今心境上的瑕隙。
石之轩这般谨慎,定是听到飞白谈起道心种魔之事,怕他心境不稳被人有机可乘,真成了他人的炉鼎。
但……萧昊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石之轩的手背,心中隐有不宁。
石之轩给他不死印法,并不完全是在帮他。
这家伙才不在乎道魔之分,巴不得自己同他一样入魔。
萧昊如今可以完全肯定,紫胤的判断并没错,石之轩已是魔族。
他明明已度过了天劫,但或许是最后一道雷劫时,自己贸然冲上去消耗了凤凰蛊坏了他心境,又或许是他沉睡的那段时间古怪的梦,这人得道之后,到底还是堕了魔。
伏羲的神血被他吸收,也是个证明。
神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蚩尤和整个安邑部族成为魔族,就是因为感染了伏羲的神血。
只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萧昊对魔族没什么偏见,石之轩就是成魔了也还是石之轩。魔族又不全是十恶不赦之徒,也有如重楼那般值得相交的,至于他自己……
并非他有嫌弃,而是这道长的壳子,若修了魔道,别说SSS的评定了,不倒扣他逼格就算不错了。
所以他参研不死印法其实十分凶险,心境稍有错漏,就是万劫不复。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石之轩这家伙……
萧昊收起了那卷不死印法,认真道:“我会警惕小心。”
石之轩无声看着飞白的方向,笑意不减。
无意听到这些秘密的飞白心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偷听本非他所愿,他无意听到萧昊他们相谈和睦,还以为他们和好有望,又隐约听他们说什么“形势危急”、“独活”之类的字眼,便当他们是在出云庵一役生的嫌隙,暗想这回他们把担心对方的话说开,定能消除误会。
然而石之轩紧接着说起的那套理论就十分玄妙了,他一不小心就入了神,忽听到“不死印法”四个字,当真是晴天霹雳!
失落的不死印法为何会在纯阳宫?这剑宗师兄和纯阳师兄的对话为什么许多地方他都听不懂?纯阳师兄不是一直未出过山门吗,他们口中“无辜之人的鲜血”又是怎么回事?
无上天尊!师父让他接的究竟是尊什么大神!
他会不会被灭口!!
飞白越想越不安,萧昊那身气质和窥天机的本领,别人是冒顶不来的,他应当没有接错人。但石之轩……
来历尚待考究不说,他竟给萧昊看不死印法!
那可是不死印法啊!!
万一萧昊心境生出破绽,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毙命!
而且倘若魔门的人知道了这东西在他们手上……飞白打了个抖。
给他十条命也不够被宰的!
这一晚明明风平浪静,飞白却如坐针毡,整夜都没能睡踏实。
第二日起,他便下意识开始以一种老母鸡护崽儿的架势,频频插在萧昊和石之轩之间,阻止他们交流太过,更是百般搞小动作,不让萧昊有任何机会研读不死印法。
萧昊哪能猜不出他这反应的来由,可惜系统阅读收录只在分秒之间,他就是不把卷轴拿出来,也能正常在系统里看到不死印法。
飞白以为他在冥思入定的时候,其实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读着他最怕的不死印卷。
这般气氛微妙的到了武当,飞白甫一踏上上山的石阶,就觉出不对。
石阶上落着不少叶子,山中寂静极了,没有平日里清修颂道的声音,也没有啾啾鸟语。
飞白脸色微变,运起轻功朝观中飞去,萧昊同石之轩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上他。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观内横陈着许多未及收敛的尸体,飞白强做镇定,顺着观内情况判断,直奔后山。
解符带着天命教的人暗袭武当,已将这群道士收拾的差不多了,武当掌门被他重创,剩下的小辈功夫还不到家,根本不够塞牙的。
没见到那位神秘传人,解符也不觉扫兴,反正飞白道人被调出了山门,加上他一路杀掉的这些,论资排辈,田桐如今虽是俗家弟子,却已是唯一能接手武当之人。
且看这老道身死之时,还能把武当托付给身边的谁。
他攻山有一半缘由是为了那不见踪影的隐世弟子,另一半就是为了让天命教安插在武当的田桐顺利接手武当,届时管他什么隐世弟子还是秘密武器,在他们掌控中也只有被采补的份。
他轻抖软剑,不可一世道:“枉武当也位居白道八派之一,实力竟如此不堪。”
小半道人和田桐一左一右搀扶着武当掌门,面色铁青,对天命教苦大仇深的模样。
小半道人年纪不大,脑子却还灵活,愤然对解符喝道:“天命教无由攻击武当,便是今日灭了武当,联盟其余七派也定会为我等报仇雪恨!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绝不会对你们的恶行坐视不理!”
解符哈哈一笑,冷哼道:“我解某人上武当是江湖私怨,跟天命教又有何干?谁让你们跟出云庵同气连枝,又要为那碍事的老道强出头?出云庵的老尼姑追了我这么多年不肯罢休,我报复一下她的同伙有什么不对?怪就怪你们给那牛鼻子老道收了尸,怨不得别人。”
武当掌门面上红白交错,明暗轮转,显然内伤颇重,他强提一口气道:“清虚师兄真该连你整条手臂都削下来。”
解符顿时冷下脸来,“他道场在何处,你们若痛快告诉我,我还可以放武当一马。老掌门是活不久了,你这些小不点徒弟却还青葱得紧。”
武当众人齐齐闭口不言,目中燃着怒火瞪着解符。
解符双眼射出狠毒的神色,提剑缓步上前道:“无妨,那我先送你去见阎王,再一个一个问你的徒子徒孙。”
他手中软剑化作一片寒芒剑影,人随剑走,水银泻地般朝武当掌门攻了过去。武当众人伤势不一,早已是强弩之末,见此纷纷昂首闭目,唯求一死。
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天而降,“铛——”地直插入地面,解符软剑剑锋正撞在上面,登时气劲交接,逼得他猛退了十几尺。
萧昊在空中的大轻功刚刚结束,白衣胜雪,驾鹤而来,缥缈的鹤影在他长剑飞出的时候就消散于无形,他临近地面接了个蹑云,趁解符被九转击退的当口,就地落了一个生太极。
骤然铺开的气场升腾着淡蓝色的辉光,萧昊神色肃穆清冷,周身剑气百转,执剑敛袖道:“邪魔宵小,速速退下!”
解符眼睛眯了起来,暗自揣测道:“原来老东西当真藏了秘密武器。”
飞白和石之轩也落了下来,见到武当掌门,飞白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边,呼道:“师父!”
解符一边骂着单玉如办事不靠谱,一边又心生警惕。单玉如的斤两他是清楚的,她没能拿下飞白一行,说明他们不好对付。眼下老东西将要归西,飞白和萧昊这时候回来,徒增麻烦。
他上前一步,狞笑道:“这位小道长面生的很,也是武当门下?”
萧昊挡在飞白和武当掌门的前面,负剑而立道:“贫道纯阳子。”
武当掌门奋力站起身来,在背后暗暗拉住了萧昊,眼神忧虑,示意他不可报出师承。
解符先前吃了萧昊一记九转,心中早已开始怀疑他和清虚的关系,遂做出一副寻到了上好炉鼎的模样,垂涎道:
“难得道门还有纯阳真人这般人物,老家伙,要不你贡献几个不错的弟子给我采补,我就免了你灭门之祸,你看如何?”
石之轩冷冷一眼扫了过去,解符莫名感受到一阵刺骨寒意,全身一激灵。
他惊疑不定探视四周,飞白的底细他是清楚的,绝无可能令他感到威胁;至于纯阳子身旁之人,看着像个世家先生,多半只是飞白拉来的帮手。这寒意莫非来自纯阳子?
田桐的事不能功亏一篑,他得推波助澜一番。
解符抚着手中软剑,叹道:“这位小道长让我想起了不大愉快的人和事,老掌门,他真是武当关门弟子?我怎么瞧着他方才那一招,同清虚老道有些神似?”
武当掌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飞快思索着能令解符打消此念头的办法,他拼着一口气傲然站稳,按住了萧昊肩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