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当即神色一凛,“……天命教高手如云,武当现下……惹不起。”他险些给武当添了大麻烦,武当收留萧昊本来就低调非常,若他真按捺不住性子通知了师父前来接应,恐怕会牵累整个师门。
随即他又正色道:“师兄放心,武当既然对清虚道长做了承诺,自会对师兄负责到底,不会弃师兄不管的。”
萧昊点了点头,飞白倒还不算太笨,就是江湖经验少了些,反应还是很快的。
当然,也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带跑话题不自知。
飞白摸着下巴随口道:“天命教都是些崇尚奸.淫采补的妖人,虽然棘手,却也好过被魔师宫盯上……他们对我们下手,难不成是看上了——”飞白话头诡异一顿,看了看萧昊神姿高彻的模样,又看了看同样清心寡欲的自己。
额……天命教的妖人,难道喜欢禁欲道士这一口吗?
飞白连忙摇了摇头,猛觉不对。他平日里十分克己,从不会想这些荒淫之事,怎么……
萧昊终于站起了身来,将窗子打开,淡淡指了指他怀中那本清静经,道:“念。”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奇妙香气,极淡,但夜风一吹,也有些引人心神荡漾。
飞白不解其意,却听话捧着经读了起来:“……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注]
萧昊缓步踏出房门,飞白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就见他拔出了雪亮的长剑,脚下飞快闪过一圈细小的银色剑影,干脆利落朝下面刺出了一记五方行尽。
五方正气,锐不可当。
楼下的人显然没想到萧昊会直接不由分说攻上来,片刻的惊讶后很快就调整过来。掌柜的一声呼哨,埋伏的人听到指令,想跃上雅间的二楼,却不知怎的,腿上像绑了千斤的沙袋,移动极为迟缓。
萧昊青锋吐芒,伴着飞白念清静经的声音,三才化生接踵而至,瞬间就将六个围上来的天命教弟子定在原地,六合独尊毫不客气砸在他们脸上。
萧昊无比庆幸他关了喊话,因为他道长号的技能从太极两仪三才一直到九转,喊话都是一水的咩,咩咩,咩咩咩……若被听到,那可真是人设崩塌。
房间里的飞白渐渐连经都忘了念,咋舌盯着剑气流转、道袍猎猎的萧昊,坐忘的气劲还在他身上升腾,那淡然随意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在打架,倒像仙家凭虚御风,施展妙法似的。
掌柜的觉出不妥,从柜台下面抽出短戟来,打算趁乱攻之不备,却迎头吃了萧昊一记七星拱瑞,身体立时被定住,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弹。
萧昊砍瓜切菜似的收拾了这群喽啰,将他们尽数拍晕,收剑就同他出剑时那般迅捷又利索。
月光破云出,夜风撩起他的袖袍,萧昊站在二楼门口,莲冠高耸,长身玉立,神色清冷而淡漠,目中仿佛映着星罡,像一只独立红尘的白鹤。
这位师兄日后了不得啊!飞白有点兴奋。
他走上前,将长剑搭在那定身了的掌柜的脖颈上,“你们从哪儿探来的我们的行踪?”
那掌柜虽被萧昊制住,却也根本不把飞白放在眼里,哼了一声,却是恭敬对萧昊道:“今儿个栽在这位道长手上,是我们眼力低微,不知二位是武当的高徒。小店黑道生意做了几年,看人下菜,惹到二位实属意外。”
萧昊眉头一皱,飞白立刻替他接道:“贫道和师兄虽不怎么下山,却也知晓天命教底蓄深厚,不至于沦落到要靠打劫旅人糊口罢?”
那掌柜脸色微变,挤出笑容道:“你们既已知晓,又何必多问。”
他抬头看了萧昊一眼,既不像讨好也不像求饶:“小的眼拙,这位道长神仙人物,未曾在江湖上听过名号,请问如何称呼?叫我们栽也栽个明白。”
萧昊没有回答,那掌柜的冷冷笑道:“莫不是担心我们日后报复,不敢报上名。”
飞白刚要发作,萧昊却按住了他,一本正经摇了摇头,极为认真道:“……我是在想,师父给我起过道号吗?”
若说师承,他是于睿门下清虚一脉弟子,可是这世界的师父名叫清虚,他自不可能顶个一样的道号,这人突然问起来,萧昊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告诉他。
飞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半点作假神色,更觉古怪:“师兄你皱眉是在想这个?”
萧昊严肃点了点头。
那掌柜却坚持道:“行走江湖,总有名姓。”
萧昊思索一番,于是道:“……那便叫纯阳罢。”
掌柜的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原来是纯阳真人。”
他猛地荡开飞白的剑,转身欲逃。与此同时,伙计也窜了出来,却并没有管掌柜的,自个儿跳窗飞了出去。
萧昊早有提防,三才瞬间释放,那掌柜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当场自爆丹田。萧昊连忙拉着飞白疾退。
血腥气盈满整个客栈,萧昊确认了一番目标列表,脸色沉了下来。
那个伙计追不上了。
飞白心有余悸,喃喃道:“他、他怎么就死了?”
萧昊叹了口气,这傻乎乎的小道长,到底是他俩谁照顾谁?“后面的路不太平,你速速通知武当做好提防。”
飞白赶紧去做,忽又觉出什么,倒回来瞅了萧昊几眼,“我曾听师父说,只有……的人,为逃避天罚,减轻业障,才会埋名修行,师兄你……”他语气含糊,意思却不含糊。
太奇怪了,萧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闭目冥思一会儿,就清楚了这些人的底细。
清虚道长仙逝,明明不管他,让他独立世外远离纷争即可,却一定要塞他到武当严加看护。
飞白脑中的念头愈发明晰起来。
这位师兄所修之道……该不是……窥天机的那种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来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笑问谁是人间客·三
萧昊隐约猜出了他话中所指, 但既不承认,也不否决, 而是负剑转身,高深莫测道:“不可说。”
有他在的地方势必有变数, 小事无从掐算, 但他清楚未来大势的剧本,这高人,还是可以做上一做。
飞白听他如此说,便知自己多半是想对了,神色愈发忧虑:“此道凶险难测, 清虚道长已逝, 世间岂非已无能为师兄护持之人?”
萧昊闻言淡笑道:“……倒也难说。”
“天道无常, 能洞悉知微者, 大多福薄寿短……”飞白说到此处,心中便生出不忍来,目中更添忧色。这纯阳师兄,留在纯阳宫中也是危险,入了这茫茫尘世, 更是危险。武当真能保得住他么?
萧昊立在原地,广袖当风,如琼林玉树,“道可道,非常道。我们都在人世间修行,这千百时光中, 多的是岁不满百之人,长生与否,又何必求?天道无常复有常,顺其自然即可,大道在何处,我身即在何处,又何谈生与死?”
飞白微微愣住,肃然生出一种敬意,“师兄是不食烟火之人,又资质超凡,本可求无上仙道……修习这折寿道法当真无惧无悔?”
萧昊回头看了他一眼,“三千生灭数,掐指又能算得几重,不过都是枯荣轮转罢了。既欲出尘世,入世又何尝不是修行。”
飞白于是恭敬稽首:“师兄说的是。”
这才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样子啊。
飞白心里有些惭愧,他自小入武当修行,自问也是天资非凡,师父也常夸他悟性尚可,但如今跟萧昊站到一起,却总生相形见绌之感。
他向来以为道心不拘于形貌举止,行事只图落个逍遥,但跟这自甘缚于尘网,却又纤尘不染的纯阳师兄比起来,境界却是差得太多。
“此地不宜久留,今夜还是另寻他处落脚罢。”萧昊瞧了眼满屋被拍昏的天命教弟子,平静道。
飞白立刻跟上他,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去在柜台摸索了一番,把萧昊那枚金叶子捞了回来,眯眼笑道:“师兄,身外之物虽不该执迷,行走江湖却还少不了,你可不能这么败家,不然清虚道长入梦也要提点你的。”
萧昊一阵好笑,摇了摇头随他高兴去。
这深更半夜,哪还会有投宿的地方,他们二人索性飞出了城,寻了处破败的庙宇,勉强休息了一晚。
天光乍破时,晨光熹微,暗香浮动。
萧昊睁开眼睛,拂去肩上微尘,缓缓站起身来。
飞白还睡得沉稳,他毫无防备的睡相着实让人感慨。武当掌门竟放心他这样下山来,心可真大。
萧昊踏出破庙的门,端身正立,双目垂帘,双手掌心向内于腹前相交,手鼻相平一躬身,正是标准的道家礼,“无上天尊,施主早,贫道稽首了。”
耳边响起清甜柔美的声音,若清风拂面,“好个俊俏的小道长!”
萧昊神色清冷,矜持道:“施主谬赞。”
单玉如坐在树上,把玩着纤手中一对玉环,轻声道:“下面可是纯阳真人?”
萧昊点了点头:“正是。”
“若早知道长是如此皓白风清的人物,妾身怎还会让那些粗人来迎。”她发出一阵娇笑,只盈盈俏立枝头,就足以倾倒众生。“此等人间绝品,真该早些亲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