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策府是何方势力?”
萧昊正色道:“昔日唐王麾下,东都之狼!”
李岩博览群书,比起李自成要渊博得多了,面露惊讶道:“可是助秦王开国之师?”
萧昊点头道:“正是!”
李岩眉头皱了起来,难怪萧昊的打扮看上去是个军人,可是却瞧不出军队归属,想来是他们师门自己有一套服饰。但依他所言,那么久远的军队势力,竟然至今尚有留存吗?他们此刻是属于官府还是江湖?
李自成却没想到那么遥远的东西,他只在乎眼前这一员大将,今日他得了李岩这般绝顶谋士,又有悍将相助,只觉他不成事还有谁能成事!
“不知如今天策府有多少兵马?”
萧昊淡淡瞥了他一眼,刚要回答,石之轩的手却按住了他的肩头。石之轩笑意优雅风流,却没达到眼底,深黑的眸子像盛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似的,叫人一眼就会陷进无穷的暗沼。
他神色明明很友好,可是李自成和李岩都感受到了一种本能的危险、极度的危险,全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疯狂警告着他们绝不能和这个人为敌。
石之轩轻描淡写道:“两人。”
萧昊:“……”他对石之轩的厚脸皮又一次刷新了认知。
李自成虽然是个莽夫,但也不傻,石之轩不显山露水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文人骚客;可是当石之轩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蔑视自己的时候,李自成心中就产生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任何一个想要征服天下的人,在被另一个人压在头顶无法喘息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这种无法匹敌的强大,令他生出了对力量的绝对渴望,纵然理智叫嚣着这个极度可怕的人,绝对不可以招惹,但李自成依然无法忍受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面色有些僵硬,笑容也冷了几分,但还是和蔼道:“哈哈哈……两人如何成事,不妨随孤一同颠覆昏暗大明,建功立业!”
萧昊没有搭理他,石之轩就更懒得搭理他了,李自成碰了个钉子,面子上挂不住,十分尴尬。
好在这时红娘子的那些部下也已经下马,被众人簇拥着迎了过来,萧昊就势把那两坛娆春与他们分了,一同畅饮。
军中民兵听得竟有人两刻拔下了开封城,纷纷过来围观,一时热闹非凡。
中有一人认出了萧昊和石之轩,惊呼道:“这、这不是那天逃走去报信的那个会飞的兵贼子吗!”
他话一出就觉失言,连忙道歉道:“原来是红将军麾下的义士,误会误会……当日在洛阳把你们赶出去,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萧昊对此一笑置之,并不同他计较。
红娘子和李岩是来投奔闯王的,他虽不愿看中的人投身别人帐下,但亦不想给他们多添麻烦,遂对李自成道:“开封城如今是红将军在驻守,望闯王尽快派兵前去接应。”
李自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放下架子与众人开怀庆祝,共赴开封城。
萧昊他们赶回城的时候,红娘子一人独站在城头上,手中握着战旗的旗杆,干脆利落的马尾和战旗、披风一同在风中飘扬,英姿飒爽,有威震八方之气概。
萧昊看到她手中的那杆旗,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萧昊当时交给她的战旗,是有两面的。一面是“闯”字旗,一面是“天”字旗,插哪一面,红娘子自己来定,萧昊既没有同她说让她做什么选择,也没有露出任何拉拢或是干涉她的迹象。
但聪明如红娘子,怎么会不懂萧昊给她这两面旗的含义。
有些东西,不需说出来,交接的那一刻,自然就能体会到。
是随着天下大势追随闯王,还是孤注一掷另立门户,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选。
她喜欢李岩,李岩是闯王的谋士,闯王的手下们并不怎么欢迎来抢功劳的新人。
如此,这个选择就变得很容易。
嫉妒和仇视可以杀死一个人,但所追随之人的态度,却可令其生。
萧昊心情很好,他的麾下终于有了第一批人。
☆、安得万里山河定·七
李自成的军队多半是饥民、叛卒所聚, 是李岩口中的“匪寇”,他们本就是为了一口饭而造反, 除了李自成本人做着皇帝梦,其余人本没有什么大志向。
因此每每攻下城池, 这些人就耐不住劫掠的劣根性, 引得人心不附。李自成虽声势浩大却始终不成气候,也正是如此。
李岩向李自成献计,整顿军纪,严禁滥杀劫掠,均田免赋, 善待百姓。李自成对他十分看重, 因而事事言听计从。这治军的法子一出, 最明显的就是刚刚攻下的开封城内一片拥戴之声。
李自成按李岩的法子, 就势招抚流亡的贫苦百姓,给他们粮食和耕牛,让他们垦田自足,还能将余粮以充军用,收获了大量饥民的称赞, 可谓一举多得。
李岩还编了许多顺口的歌儿,让手下扮成商人传唱出去,什么“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注], 诸如此类,一时间,闯王仁义之师不杀不掠之名,广传天下。
这一波舆论风潮引得饥民们日日夜夜盼着闯王的军队,甚至生怕他们不来。有的在闯王的军队还没到达的时候,就已经自发组织,杀官造反,等着李自成踏至此地将他们直接收编。
闯王麾下短短数月,就扩增了数万新兵。
他势头正强,更加不会在乎红娘子的那几千人,若非他看重李岩,早就将这不起眼的一队杂技艺人兵忘在脑后了。
如今李自成眼中只有才智天下无双的李岩,和骁勇无人可挡的萧昊。
石之轩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这个人的出现总令他生出一种被羞辱感,好像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匪头子似的。
因此李自成能不见石之轩就不见,甚至根本不愿同他说话。
这几个月中也有不少喜事,李岩和红娘子终于结成连理,在营中大婚,有了正式的夫妻之名,军中无不庆贺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萧昊也在趁李自成扩充军队的时候招揽精英,不仅将红娘子麾下的江湖艺人们收编,也纳入了不少有些武功底子的江湖侠士。
他想练一支精兵,自然要精挑细选,宁缺毋滥,所以他的骑兵营跟李自成的数万大军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
萧昊深知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每次李自成催促他扩充人马,他都一笑置之,不同他多言。
他已触摸到系统的某些规则,自然不会在规则之外蹦跶,整军治军这种事对萧昊来说驾轻就熟。他不教他们天策的武学,但仍然教他们枪术,没有招式或是固定的套路,一招一式皆从战场实用性着眼,力求找到对手的弱点一击必杀。
这么一来,即便从前从未接触过枪兵的成员,也能很快掌握克敌制胜的诀窍。
再这之外,提升他们的修为和内力,就是萧昊暗地里要做的事了。
周围的人很快就发现,身在萧昊营中的将士,似乎正以一种不快又不慢的速度,同他们拉开距离。
不仅仅是武力上的,还有气质上的。
萧昊手下的这支骑兵,总是不苟言笑,默默地忙着他们自己的任务——哪怕刷马之类的任务在外人眼中看来无聊至极。
每天早上最早醒来的永远是这一批将士,他们练枪练骑术,认真的切磋,沉着的站岗,偶尔喝酒却不会喧哗,刚正而又善良。
——军人就该是这样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如此的想法。
但同时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
同是造反的饥民流寇,哪有谁比谁更高贵?看上去像军人就是正规军了么?官军还不是一样败在他们的手里?
可是依然无法抑制的,想要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
人人皆道,闯王手下有支神秘又低调的队伍,能入这支骑兵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是整个大军中,象征着光荣的一群人。
似乎只要有他们在,就有一种难言的踏实感,觉得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果说从前在闯王手下打仗,像是在凭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凌空走独木,战战兢兢;那他们的存在,就像是独木上多出了两条可以扶手保持平衡的钢索,即便不扶也依然走得过去,但只要看到他们,就足够安心,可以一往无前。
开封失陷,大明朝堂震动,孙传庭奉命领军前来镇压李自成,统领十万众东出潼关,檄调各路人马夹攻。又遇民军都尉临阵倒戈,向官府投降,暴露了民军的精锐部队和民军家属们所在的位置,甚至把大营所在都交代了出去,孙传庭对症下药,势如破竹。
所向披靡的闯王之师很快就陷入苦战。
开封城副守将陈永福为报破城之仇,一箭射瞎了李自成的左眼,李自成险些为他们所擒。
天降大雨,这阴沉的天气就如同闯王营中,民兵们阴沉的心情一般,乌云压顶。
“为今之计,唯有暂时撤出这里,转逃襄城,避其锋芒。”李岩苦思道。
李自成脾气也有些暴躁了,愤然道:“若非四天王背叛,我们哪会被孙老儿捏住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