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尽,四周鸦雀无声。
一直静默的大皇子朱奎,却在此刻插嘴道,“父皇,这是几年前的案子,那时便是一桩悬案,此时此刻,凭着他们这几个毫无经验的年轻考子,又怎么能调查出真相?”
皇帝稍显不悦,“他们虽然年轻,但个个身怀绝技,是将来要入选太阁之人选。朕也是好奇,他们究竟能不能找出真相。若是真的能找出,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能,也能让他们一展才华。奎儿,你说是不是?”
朱奎只能道,“谨遵圣旨。”他往那头去看,只是先被朱朗挡着,再被德成拦着,那戴着面具的人巍然不动地坐在那块地方,似乎只是一个看客。
朱奎只能凭着缝隙隐约瞧见那面具上的一角,她的面容表情完完全全被遮挡在面具之后,不见喜悲。
朱朗觉察到这边的视线,好奇地伸了伸脖子去看,在见到朱奎在偷窥大门监之后,便露出一丝暧昧的笑,然后冲着朱奎摆了摆手。朱奎回神瞧见了他,正在错愕,朱朗便又露出一个大笑脸,接着便拉着德成公主一道儿靠回了椅背。
德成一怔,瞧了这边又瞧了那边,明白了朱朗的用意,随着他靠好。
“大皇兄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朱朗微笑,望着前方的眼神微微黯然。
德成道,“你这么多年,可曾变过?”
朱朗怔忡,谦然道,“我这几年都在山上,要说变化,最多的就是我不吃肉,只吃素了。”
“龙虎山又不是寺庙,缘何只能吃素?”德成挑挑眉毛,表示不解。她这样子颇为可爱,惹得朱朗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鼻尖,“不是因为戒律,而是因为……我去的地方实在太穷了,买不起肉吃。”
“这有何难,我派人给你送去。”德成的眼睛发亮。
朱朗尴尬地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吃素也吃习惯了。”他忍不住隔着德成视线往那头飘去,一别经年,不知道那面具底下的人,有了怎么样的变化。
德成蹙眉,忽然按住唐玖月的手,然后抓起她的一根指头。唐玖月愕然,扭过头奇怪地看着德成。德成狡黠一笑,咬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掰唐玖月的那根手指,力图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唐玖月奇怪地举起手,自己灵巧地掰着手指问德成,“请问公主,您想将我的手指掰到这个位置——还是这个位置?”那根被德成掰着的手指往手背方向倾斜了一个令人惊讶的角度。德成惊吓不已,捂住了嘴巴。
唐玖月还得寸进尺,继续毫无天理地掰着,直到指尖触到了手背,她道,“对不起公主,看来我只能弯到这个程度。”
德成惊了好一会儿,轻咳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朱朗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不知道大门监的骨头是全天下最柔软的么?”
德成冷哼,“看来你又很清楚嘛。”
朱朗摸了摸鼻子,“我在龙虎山修行的时候,师傅告诉我的嘛。”
这边的几位皇子公主还在闹,那头的阴阳道考子们却一筹莫展。他们为难于要调查这几年前的一桩悬案,那时候朝廷就曾派出过大理寺、刑部和京都衙门的官员前去查探,末了还是交给了太阁。那时候太阁还由邹衍执掌,邹衍调查无果,只能暂且将此处封闭,防止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
到后来,崆峒寺只住了一个和尚,再也没有僧侣,也没有香客,从此成为废弃的寺庙。
但住在山脚的人常说,会听见寺庙里有莫名的鬼哭之声;连驻扎在山脚行宫里面的将士,也常看见几个黑影时不时地从脑袋上掠过去。
如今不知道皇帝突然哪里来的兴致,竟然突然上了崆峒寺,又突然下了让众人调查当年真相的命令,不少人觉得,末了,只是无用功而已。
沈满拉住吴念念,刚说服她可以一同查案,转眼间便见江秋笛冷着脸来了。少年公子,仪容俊美,却有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
“我加入。”江秋笛站在她们二人之间,三人围成了一个小圈。
沈满与吴念念错愕地对视。
江秋笛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一字一顿道,“她方才说的没错,这桩疑案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查不出的,唯有集合我们的力量,各展所长,才有可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我会读心,你会镜棱,而你——”
他定定望向沈满,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启,“你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很强。”
沈满听出了重点,“镜棱?那是什么,你会镜棱?”
吴念念脸上掠过一丝慌张,躲在了沈满的后边,探出一个脑袋来张望,手扒拉着沈满的右肩,“他是靠什么来读心的,看我的脑袋?身子?还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了?隔空能不能读心?”
沈满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我也不知道,但是,倘若他想读你的心,你能在我背后躲多久?”
江秋笛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抱着手冷冷道,“她做的对,因为我看不穿你。”
☆、第150章
坑里的水直到傍晚才完全抽出,沈满带着吴念念跪在坑边,使劲儿地舀,累得胳膊肘都抬不起来。幸好后来,沈满想了个主意,自己另外再挖了个坑将里面的水倒出去,这才彻底解救了自己和吴念念。江秋笛被安排挑水,来回了几趟之后终于也支撑不住,步伐变得紊乱,此刻得到解放便索性坐在了地上,捶腿。
吴念念幽怨道,“别人都是安排什么车夫啊、下人啊干这等粗活,我们却要自己动手……我和沈满也就罢了,可是江少爷明明是贵族公子,为何也没带个下人?”
江秋笛冷冷道,“不必带人。”
“娇气。”吴念念念叨一句,蹲在坑边托腮望,“水已经抽干,谁先下去?”
沈满皱了皱眉,“要不,我先……”胳膊却被吴念念冷不防捉住,吴念念冲着沈满眨眼,又对着江秋笛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先去。
江秋笛缓缓走了过来,觑了吴念念一眼,一言不发地跃了下去。
“这小子倒挺爽快。”吴念念拍着手笑道,“既然他已经下去了,我们也跟着下去吧,免得被人夺了功劳,那么之前的水都白舀。”
直到三个人都下了坑,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
子鼎陷在泥土里,三人的脚也没在湿泥中。江秋笛面对着一面黑漆漆的泥墙,长眉微皱。抬手去触摸那片泥墙,手上稍稍一用力,但见那泥墙凹陷进去了一点。
“后面是空的。”江秋笛道。
沈满拉住江秋笛的袖子,“当心,这里古怪的很。你先前已经中了邪术,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又出事?不如我们先暂停,等找来了人一起想办法。”
吴念念插嘴阻止道,“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绝不能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这后面既然是空的,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可能就与崆峒寺的惨案有关!”她说起来两眼发光,跃跃欲试,走到江秋笛的边上,与江秋笛并排而立。
“他不敢推,就由我来推。”
吴念念刚要用力,却见面前泥墙再次往内凹陷,接着便陷了进去。她侧首愣愣望向江秋笛,江秋笛的一只手已经深陷,似乎这墙就是个活物,此刻吞了他的一只手臂。
沈满惊诧,担忧道,“江秋笛,你的手……”
江秋笛面无表情,摇摇头,“毫无知觉,可能没了。”
沈满便与吴念念一左一右拉住江秋笛的身子,想将江秋笛拽出,可还没接触到江秋笛,便被他侧身轻巧避开。江秋笛顺带将手抽出,末了还揉了揉手腕,一脸戏谑的表情。
“你——”吴念念发觉被骗,指着他正要怒斥。
江秋笛却弯腰凑上弄出的洞口前去瞧,片刻后道,“果然另有玄机。”
沈满微愠,“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江秋笛却很不屑,“妇人之仁。”抱臂靠在一边,道,“崆峒寺的秘密,原来不止在地上,还要深究地下。”
“这是什么意思?”吴念念凑过来一瞧,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赞同道,“看来我们下来是下对了,沈满,我们三人合力将这小洞挖开一些,等会儿就能够钻进去。”
沈满认真道,“江秋笛,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如果怕,现在还来得及。”
吴念念飞扬着眉毛,“你就连带着我的事儿一道和这位江少爷说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吴念念两个人,可能是天生的倒霉命,身带邪煞。小则伤筋动骨,大则累及性命……”
江秋笛却很平静,直起身板来。
“我的父母可能是被我克死的,我的兄长在我到来之后也死了,至于其他种种我就不一一赘述,只是告诉你,如果现在进去,可能会发生危急到你性命的事情,你若是害怕,我们退出去还来得及……”
“你们都是命犯计都?”江秋笛冷不防问。所谓计都,便是煞星。
沈满与吴念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江秋笛默然一阵,道,“走吧。”说着便毫不犹豫地扒开泥墙,抢先一人钻了进去。
沈满与吴念念错愕,没想到这人在听说带着两个倒霉鬼后竟然无动于衷,难道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惧被沈满等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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