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烈的头垂得更低,忽地握了握拳,似是下定决心,一抬头正色道:“没有什幺好担心的!我刚刚只是吃了个半饱而已。我说话算话,你做多少,我吃多少……”开始豪气干云,但想起以农曾经受到希瑞的药剂“凌虐”后“死里逃生”时的那副凄惨模样,他声音不由得越来越轻,眼光游移,不敢再看曲希瑞,脸却涨得血红。
“好了,我相信你的,烈。就算你吃得下去,也得考虑考虑你的胃还有地方装嘛……我不逗你了——烈,你的样子好好笑哦……”曲希瑞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好啊希瑞!你又捉弄我了!看我怎幺治你!”南宫烈不满地抗议,怪叫一声,将笑得前仰后合没有防备的曲希瑞抱个满怀,作势就要呵他的痒。
曲希瑞可是极怕南宫烈这招,偏又躲闪不及,被南宫烈抱个正着,南宫烈的“狼爪”刚挠了几下,曲希瑞就笑得被逼出了眼泪,连连讨饶。两个人就这幺你来我往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嬉闹起来,忘情的追逐打闹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光。
事实上东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怪胎,曲希瑞做的第二份晚餐还是被南宫烈消灭了一大半,而原本饥肠辘辘的曲希瑞只是吃了几口就饱了。他有些感慨地发现,无论是给这几个伙伴做饭还是看着他们吃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这两件事情,即使过了十年,对他来说仍是让他感到十分幸福。晚餐后,南宫烈在厨房洗刷碗筷,而曲希瑞在卧室收拾行李,两个人不时斗斗嘴,说笑两句。忙完一切,曲希瑞做了可口的点心端到客厅,沏了熏衣草茶,两个人就天南地北地聊起来。一直到深夜时分,曲希瑞还是兴致高昂,半点没有困倦的迹象。十年来五个伙伴虽然彼此联系密切,但要见上一面却难如登天——每个人都有着数不完的工作要去做。所以伙伴们总是格外珍惜每次难得的见面时间,曲希瑞也一样——他上次见到南宫烈,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凌晨两点,南宫烈终因担心曲希瑞旅途劳顿,半哄半威胁外带全力施展他长胜不败的说服本领,曲希瑞终于同意睡觉去也。南宫烈却还不放心,亲自看着他在床间睡定。
南宫烈帮他盖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转身欲离去,却被拉住了衣襟,回头望去,曲希瑞的一双蓝眸定定望着他,充满了恋恋不舍。
“快睡吧,我可不希望希瑞好看的蓝眼变成兔子眼一双哦。”知道希瑞的留恋,南宫烈在床头坐下,右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柔声说道。
曲希瑞摇摇头,挪开南宫烈的手。复又睁开的蓝眸里,多了几分南宫烈陌生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我不想睡,一睡着就会做噩梦。”白天就差点失控了,晚上若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真的怕又跌进那个让人窒息的梦境里……
南宫烈的心一动,“我在这里看着,你一做噩梦我就叫醒你。”他安抚地拍拍曲希瑞的额头。
曲希瑞看着南宫烈,忽然之间就觉得很安心,有伙伴陪在身边,或许真的不会再做噩梦了吧。淡淡一笑,他合上无比沉重的眼帘——得到了南宫烈的保证,浓浓睡意立刻向他袭来……
意识渐渐不清……朦胧中,似乎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他的——仿佛要将安心的感觉传递给自己似的,轻柔而谨慎。
曲希瑞终于沉沉睡去——宁静的睡颜好似晴曰的海洋,柔和中透着恬静。
烈,有你在……真好啊……
南宫烈轻轻握着曲希瑞的手,直到确认他沉入了梦乡,才默默地站起身来,凝望着壁上那幽幽的一排壁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当曲希瑞抵达海岛的时候,南宫烈正在台湾省的另一端——台北。他正在替一个跨国集团打一场几乎毫无胜算的官司,时间长达两年,开庭十数次,官司打得异常艰苦。为了取得一份决定性的证据,南宫烈带着助手在台北停留数天,终于在昨天把证据拿到手了。
很辛苦,也很高兴,总算没有白白浪费时间,放了助手一天的假,任由他们闹得天翻地覆,南宫烈只是一笑置之。
放松之余意外接到向以农和安凯臣的电话,得知他就快解决掉这个棘手的案子后,他们也很开心——那就意味着,辛苦两年的南宫烈,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放下电话的南宫烈正计划将来这段难得的假期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激得浑身直打哆嗦。
……有人会出事!
……会是谁……
……是伙伴们!
南宫烈立刻拿出特制扑克牌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显示——是曲希瑞!
打曲希瑞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再打其它伙伴的手机,没有人知道曲希瑞现在的动向!
南宫烈当机立断,开始再一次洗牌,发牌……算出了曲希瑞现在停留的地点——竟然是海岛!
匆匆安排好一切,南宫烈立刻直飞海岛,凭着自己名律师的身份,也凭着奇灵的第六感,他很快查出了曲希瑞的住处——东邦要找人的话,实在易如反掌,只除了一个人……
他马不停蹄来到申美大厦,他见到了曲希瑞。从外表看,一如既往,但南宫烈看到曲希瑞的眼睛,他立刻知道自己没有错——希瑞受伤了,伤得很严重、很严重……
这伤从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这血是从十年前就……开始在流了……
不止希瑞,他也一样,只是表面上看来,他要好得多……
又是这个梦……
曲希瑞在梦里不停奔跑着,追逐着前方一个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令扬。
突然间令扬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满脸全是泪水,悲哀地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来。曲希瑞想要抱住他,两个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令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最后隐入一片茫茫白雾之中,只留下曲希瑞一个人,张开双臂,徒劳地想抓住令扬的手……
又是这个噩梦,又是这个情景……令扬的泪颜,他的徒劳,被找不到出口的薄雾包围……没有人会帮助他从这个噩梦中解脱……
南宫烈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曲希瑞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扭亮壁灯后俯身看去,他吃了一惊,曲希瑞的长睫微微颤动,紧紧咬着早已失去血色的双唇,汗湿的黑亮发丝紧贴着前额,双手却紧紧攥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纤细的手指关节明显泛白。
希瑞做噩梦了?!
“希瑞,醒一醒!”南宫烈拍着他的脸颊,轻轻摇撼着他。
曲希瑞皱着眉头,脸色变得苍白,大滴的汗珠从脸上不断滚落,无论南宫烈怎样呼唤他,就是醒不过来。
上帝,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希瑞独自一个人,到底忍受了多少次这样的痛楚?又是怎样挣扎着醒来,失眠到天亮……
南宫烈的心剧烈疼痛着,必须让希瑞醒过来!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用的方法——
一个响亮耳光过后,曲希瑞终于睁开了眼睛。
俊美的容颜是南宫烈看惯的,此时却满是茫然无措和惊惶,蓝眸隐隐透出的绝望令人心痛,左脸是一个不甚明显的掌印——在南宫烈眼里却是那样触目惊心!
“烈,你打我?为什幺……难道……我又做噩梦了?”曲希瑞任南宫烈心疼自责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脸,几秒钟后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怎幺办?我该怎幺办……烈,我又梦见他了……我追不上他……抓不住他的手……就只剩白茫茫的一片,什幺也看不见……烈,我该怎幺办……”难道这个恶梦要纠缠他一辈子?
“希瑞……”南宫烈想说些什幺,却发现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那幺苍白无力。
“刚才那个耳光……对不起……”片刻过后,南宫烈缓缓说道。虽然他把力度控制得恰倒好处,但希瑞脸上的指痕——还是开始红肿起来。
“没关系的,烈,一点也不疼……”曲希瑞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反过来安慰南宫烈。
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自己,南宫烈的眼睛骤然蒙上一层水气,“你别动,我去拿条冷手巾帮你敷一下,感觉会舒服些……”便起身往浴室走去。
曲希瑞倚在床头,眼不堪重荷地阖起。侧耳听去,那哗哗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热的手拂上面庞,一张眼,对上含忧黑眸。
“希瑞……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幺?”南宫烈凝视他良久,将浸湿的手巾轻轻敷在伤处。
透骨的冰凉缓解了刺痛,曲希瑞感到一阵舒爽,精神也为之一振,他伸手扶住了手巾,说:“烈,你也去睡吧!”
南宫烈不动,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幺深沉的目光,仿佛洞悉了曲希瑞想要隐藏起来的一切软弱。
一阵心慌意乱,曲希瑞双手下意识地绞紧了被子——
烈,你不要那样看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不会再做噩梦了,真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敷在他脸上的手巾就被南宫烈拿开丢到一边,他则被紧紧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曲希瑞呆了一呆,勉强笑道:“烈,你这是做什幺啊?我真的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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