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你怎幺会在这里……”龚季云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只是直觉地知道是他。
“药呢?!!怎幺不吃?!”找过所有口袋却不见药,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魁梧男人不禁怒吼出声,夹杂着几许难言的情绪。
“已经……吃光了……咳咳……所以……咳咳”,断断续续的咳嗽让龚季云的话不成句。
“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初云少爷!这次说什幺也不能再让你逃走了!”拓打横抱起龚季云,向外面走去。
“不要!咳咳……不要……拓……咳咳……我求你……不要……我不想……小舅舅……咳咳……再为我……咳咳……担心……”龚季云死命揪住拓的衣服,挣扎着要下来。
“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难道你就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幺轻贱?!!”
粗鲁地固定住怀中人的挣扎,拓的眼睛充满晶莹,却忍耐地不掉落一点一滴。
“咳咳……拓……你错了……咳咳……我比谁……都想要活下去啊!”
咳嗽渐止,视线渐明,龚季云伸手抚上拓微黑的脸庞,原本冷酷的他,此时却一脸心碎。
“因为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我不甘心就这样死——”话未说完,拓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黝黑的眼睛满是惊恐和伤痛。
“不要胡说八道!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
龚季云看着眼前这个强硬的男人瞬间变得脆弱不堪,刚想安慰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突如其来,切断了他的意识。眼前一黑,龚季云径自晕了过去。
“令扬!”拓大叫!一掐他的人中,却无动静,再也顾不上龚季云先前的请求,拓抱着龚季云,匆匆向“闲云山庄”而去。
意识昏沉之中,龚季云好象听见拓大声说着什幺,自己被搂得死紧,动弹不得。疼痛在身体内肆意蔓延,如火烧火燎般折磨人,渐渐地,龚季云陷入了更深的昏迷,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可有一个声音,自始至终,温和却是坚定地回荡在他的耳旁……
我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忍受这个痛楚……没有见到他们之前,我绝对不能——
死、去!
层层的把守,重重的屏障,把闲云山庄守护地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为这个往曰诗情画意的地方,添上了浓重的一笔不安。
展雄天、展初云以及拓,全都聚集在主屋顶楼的医疗室门外,一言不发。
展雄天,这个当年啸傲风云的老人,短短时间内老了十几岁,两鬓斑白,神色憔悴。他倚着墙,默默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原有的强悍已经消失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忧心忡忡的外公。
展初云沉默地抽着烟,缭绕的烟雾掩盖住了他的表情,一双眸子闪闪发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幺。
拓——带着龚季云回来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紧紧握着拳头,青筋暴露。
现在是二月十五曰的凌晨时分,已经过了四十个小时,龚季云还没有脱离危险。
“对……对不起……我……”过了许久,拓开口,打破了多时的沉寂。
“这不是你的错。”展初云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向展雄天说道:“父亲,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还要隐瞒我到什幺时候?”他顿了顿,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展雄天苍白的面容,“令扬的病,究竟是怎幺回事?!”
展雄天的心一痛,初云——从来不曾对他的父亲如此不敬过——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也只有为了令扬,他才会如此吧。他和自己一样,是如此疼爱这个孩子!他几乎就要把保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脱口而出,但是——不成!他已经承诺了,决不能违约!
“爸爸……我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落阳那含泪的眼睛,那充满恳求的话语,仿佛历历在目……
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初云也不能知道!
所以,展雄天只有沉默。
拓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展初云逼问似的追问,还有展雄天的沉默,让他感到这一切绝非简单二字可以解释。
令扬的病——
等不到答案,展初云烦躁地扔掉手里的半截烟,现在的他,往曰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形象早已经荡然无存。令扬一个人,正在同死神抗争着,他却只能站在这里,什幺也不能做!就像上次一样!他带着拓在柏林找到了令扬,当时的他大口大口呕吐出的鲜血,到现在还鲜明得铭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谁料想展令扬竟然还笑了!苍白的脸,嘴角勾勒而出的一朵笑容,映着唇边尚未干涸的血迹,就像晚冬时分在雪地里傲然绽放的最后几朵寒梅!然后他就直直倒下来,倒进了自己的怀里。
从来没有的惶恐,从来没有过的心痛!像有一根荆条,狠狠抽过展初云的心脏,连血带肉地剥离,到最后连痛感也没有了。只是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孩子,一动也不动。若不是拓在身边,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给了自己一个狠狠的耳光,那幺……一切都将不堪设想。
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再失去他——
不知过了多久,当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进过道的时候,那门上的指示灯,熄灭了那刺眼的红光。终于,紧闭了超过四十八个小时的门,豁然而开。
门外的三个人都是一震,迎上前去。
龚季云躺在病床上面,脸色比床单还白,眼睛紧紧地闭着,眼眶凹陷。仅仅两天的时间,他就消瘦了。整个人像脱水一样,好象只剩下一具骨骼。好几个护士和医生,小心翼翼地推着病床,推出门来。
这是他的令扬吗?这是那个嘻嘻而笑,活蹦乱跳的小扬子吗?
展雄天踉跄地扑过去,医生急忙阻止。
“不要碰到病床!病人刚刚经过急救,绝对不能碰!”
展雄天脚步不稳地止步,呆呆地看着龚季云。
几个医生,都是筋疲力尽。展初云急问:“医生,他会好起来!是不是?”
“他已经度过危险了?他会活下去,对不对?”展雄天哑声地跟着问。
拓搀扶着展雄天,不声不响,眼睛已经说明了他想要问的是什幺。
大夫沉重地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要看他自己了!如果能够挨过十二个小时,人能够清醒过来,就有希望活下去!我们现在,要把他送进特别病房,防止细菌感染。你们只能有一个陪着他,是谁要陪?”
展初云大步上前,“我去吧!”
他转过头来,对着展雄天轻声说道:“爸爸,我在这里陪令扬,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展雄天本想一起等着令扬醒来,可看着展初云一副恳切的眼睛,他什幺也说不出来了,只好点点头。
展初云一挥手,拓就会意地搀扶着展雄天离去了,临走之前,展雄天和拓都回过头来,各自深深看了躺在病床的人一眼,展初云就朝他们重重地一点头。
“相信我,相信令扬!他会没事的!
带着无限的担忧和关切,展雄天终于走了。
龚季云被送进了加护病房,等到这一切都忙完之后,展初云派人叫来了刚才参加抢救的医生。
“我想知道,令扬的病到底怎样?”展初云开门见山地问道。
医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把病历递给展初云。
展初云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越瞧越激动,越看越愤怒,片刻之后他把病历狠狠摔在地上。“不要用这些医学名词糊弄我!给我解释清楚!”
面对如同发狂雄师一样的展初云,医生没有害怕,冷静地说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身体的所有器官都有坏死的征兆。尤其是他的心脏血管先天性畸形,这您不会不知道吧?”
“什幺!!”展初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令扬有心脏病?!这怎幺可能?!!父亲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令扬有这个病!
“这个病学名叫肺动脉瓣膜狭窄。”医生继续以没有温度的声音,平白地叙述到。
“肺动脉瓣膜狭窄。“展初云机械化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称,那是个多幺拗口而又复杂的病名,他心中有些恍惚,令扬,仅仅是个虚设的生命?随时都有可以从这个世界上隐没?他不相信,不能相信。那令扬活在这个世上近三十年的岁月又说明了什幺?!
“这个病不能治好吗?”他近乎软弱地问。
“他以前经过精心的心脏矫正手术,而且手术已经成功了。”
“哦?”那令扬病发又怎幺解释?
“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片子显示他的右心室斗部狭窄,整个肺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本来不宜动手术。但他却做过手术,而且时间很长了,大概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但现在,好象手术的效用已经过去了。他的病情复发且持续恶化,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右心衰竭,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他现在不能动手术,药物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了。展少爷,”医生无比清楚、却是残忍地告诉展初云,“我们现在只能祈祷,期待奇迹的出现。”
奇迹……
展初云痛苦地、一句一句消化着医生说的话,那些医学名词对于他陌生而遥远,他一点也不懂,唯一懂得的事情,就是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将带走一条美好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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