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道:“景琰最近也很累静姨。”
静太后道:“他不是还有你嘛。你们也真是,怎么能让庭生一个人出去呢,你看庭生都瘦了这么多,当年你出去都是你父帅带着的,真是太狠心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哎哟我家庭生,娘也没有,景琰也不会照顾人,真是可怜了你。”
萧庭生道:“父皇很好的,我一点都不累的。”
静太后也知道萧景琰把萧庭生当作储君来培养了,心中怜爱得尽,一个劲地拉着人的手安慰,弄得旁人觉得当今陛下压榨虐待自己儿子。梅长苏哭笑不得,算算时间,景琰他们快要到了。
他仿佛心有灵犀般,刚想起他们,外面便传来通报的声音。梅长苏站起身,心中突然有些紧张。
五年前萧景琰将梅长苏带入宫中,彻底将两人的关系撕裂了公布在公众面前,大梁朝堂再一次动荡不安。而后萧景琰镇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梅长苏却未能获得自己爹娘的原谅。
得知自己的爹娘还活着时有多么欣喜,决裂时就有多么心痛。
自从林燮与晋阳清醒过来,两人便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甚至都没有公布生还的消息,直接归隐山林,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谁又能想到,命运能够被逆转,胥黎救下的几乎踏入鬼门关的林燮和晋阳,还有清醒过来的一天呢?谁又能想到,萧景琰和梅长苏,会选择这样一条艰险万分永无回头之日的路呢?
静太后起身走了出去,自己依旧高大挺拔的儿子不卑不亢地站在一对老夫妇身边,态度谦逊恭敬。
林燮满头白发,脸上也都是皱纹,精神很好,眉目间依稀还有年轻时俊朗的痕迹。晋阳长公主头发盘起,一根素色簪子。两人穿着朴素,装饰极简,完全不像是昔日的执掌赤焰兵权的林帅和受宠无比的一国公主。
只是能从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上,觉察出身份的不同寻常。
萧庭生见到自己的偶像林帅,同手同脚走路都不会了。
静太后见到故友,激动异常,三人心绪复杂,都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变化莫测。晋阳走进大殿,直奔梅长苏而去,把自己的亲儿子抱进怀里,不停地摸脸颊,道:“小殊,你怎么又瘦了那么多。”
梅长苏笑道:“我没有,母亲,我每天吃得可多了。我身体可好了。”
林燮轻哼了一声,气势不怒自威。
萧庭生作为辈分最小的,简直要给跪了。
他还没敢拜见,梅长苏却推开晋阳,直直地给林燮跪了下来,“孽子林殊,见过父亲。”
萧景琰忙上前一步,林燮道:“别,陛下你别动,草民一介白衣受不起。”
晋阳赶忙把梅长苏拉起来,道:“快起来,下跪作甚,这些都是你自己拼来的。不要管你爹,他不心疼你,娘可心疼了。”
萧景琰道:“林帅,长公主,都是我的错,你们就当长苏是被我逼迫的。”
林燮哼道:“我还没说话呢。搞得我这是要吃了你们似的。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林氏宗祠上既然挂着我儿的牌位,萧家的事,梅长苏的事,我都不管。”
静太后道:“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样也不算是有多不好。幸福地生活不好吗?林兄和嫂子都过来坐,庭生都饿坏了,快过来先吃,边吃边说。难得中秋一聚,大家团团圆圆地多好。”
晋阳疑惑道:“这位就是萧庭生?景琰的孩子吗?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萧庭生规矩地行礼:“见过林帅,长公主,儿臣只是父皇养子,是父皇和先生可怜儿臣,将儿臣从掖幽庭中解救出来。”
林燮仔细地看了萧庭生,疑惑地看了梅长苏一眼,“陛下无后,何解?”
梅长苏道:“庭生是景禹哥哥的遗腹子,纪王爷已经准备好了证据,等庭生彻底长大了,就为庭生正名,立庭生为太子。我和景琰都安排好了。”
林燮深深地看了萧庭生一眼,忽然轻声叹了口气。
萧庭生简直要跪了。
几人落座,林燮吃了一会儿,突然说:“庭生今日才回的金陵吧,北境今年不会有战事,不妨跟我一起回去,有些东西,我想教给你。”
萧庭生坐得笔直,全身僵硬,受教崇拜许久的林帅大人,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林燮微顿,想到梅长苏一直在身边,定会教庭生许多林氏兵法,自己是多此一举了,便道:“不愿意就算了,江湖野舍,没有人伺候,庭生怕是住不惯,在皇宫里,也有人会教你。”
萧景琰道:“庭生不会介意的,能在林帅手下受教,是庭生的荣幸。只是庭生愚钝,恐怕会累着林帅。”
萧庭生立即起身行礼,道:“能受教林帅,是庭生想都不敢想的事。若是林帅愿意,如何艰苦庭生都能忍受,不会有半分怨言。”
林燮欣慰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晚宴上,基本上是三位长辈在说话,偶尔说起朝政,萧景琰才插上几句嘴,三个小辈都乖乖地,只是被说起时,才点头受教。
梅长苏中午没有吃多少,本就饿着,此刻迫于父亲威严不敢说话,便安静地在一边不停地吃。他吃菜吃饭必须嚼半天才咽下去,可是只见他不停夹菜不停嚼很快就吃了许多。萧景琰给他夹菜,然后看着他吃,就觉得很享受。萧景琰想,明明吃相很优雅,嚼得细致,怎么一下就都吃完了。简直就像一只小仓鼠。
这两位周围的粉色泡泡都快炸了,林燮轻咳了一下,道:“你以前不是很会说话吗?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梅长苏不动声色放下筷子,微垂着头虚心说:“孩儿羞愧,只是满口拙劣之言,不如多聆听父亲的金口玉言。”
晋阳伸手给梅长苏夹菜,道:“这菜味道真不错,小殊是该多吃点,这么瘦。今日和陛下处理朝政忙坏了吧。你爹近日越发啰嗦了,前几日能和那砍柴的村人说上半天都忘了午饭,年老了就是这样,耐不住寂寞。”
梅长苏道:“是我对不起父亲和母亲。明日带你们去看看言叔叔他们,过两日霓凰和卫峥就回来了,还带着孩子们,会很热闹的。”
林燮脸色缓和了些,或许是想到了老朋友,他突然对萧景琰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古训,陛下不能为了我这孽子违背了它。”
萧景琰道:“林帅多虑了,后宫已废,早已经没有了后宫,哪来干政一说。林帅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长苏受委屈的。”
林燮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儿子,对方正在愉快地喝着晋阳盛的汤。
萧庭生低调无比地扒饭,心想,父皇真的是把自家先生宠到骨子里去了。
晚宴结束后,萧景琰和梅长苏一同送林燮和晋阳出宫。萧景琰遣散了周围的小太监,自己拉着梅长苏回清风殿。
梅长苏晚上吃撑了,任由对方拉着自己慢慢地走,就当消食了。月亮很圆,月色很好,照得小路都微微发亮似的。
萧景琰走到一半,说:“还走得动吗?”
梅长苏点头。
萧景琰道:“那就走快些,夜凉了,你受不住。”
梅长苏依旧点点头。
走过小路和小桥,假山安静如守夜人,月色把他们的影子拉的无比漫长。
回到清风殿,萧景琰脱去外套,对梅长苏说:“林帅已经原谅你了。”
梅长苏喝茶,道:“除了原谅,也没有其他办法。”
“少喝些,喝多了晚上又要睡不好。”萧景琰拿过茶杯,轻轻皱眉,突然道,“你与我在一起,也是因为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法子了是吗?”
梅长苏抬眼怔怔看他,萧景琰棱角分明,沙场磨砺了他的意志,岁月使他沉淀了那一身威严端庄的气质。
梅长苏望着他,似乎要看进那黑色的眼瞳深处。他突然笑了,把萧景琰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说:“它告诉我,纵使有千万种选择,我也会选择你。”
萧景琰突然一把把他推到书架子上亲了下去,亲的人喘不过气来才放手,抵在那人的肩膀上,闻到那股散不去的药香,他轻声说:“不是因为白雪对你说,如果想要健康地活下去,跟我在一起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呢
☆、情义千秋(三)
萧景琰抱着他,温热的体温似乎给了他一些真实感,让他情不自禁沉溺其中。
梅长苏抬手轻抚着他的背脊,说:“不是。”
六年前的出征北境,大雪纷飞,一直是他们的噩梦。萧景琰拦不住梅长苏。梅长苏弥留之际,才得知林燮及晋阳醒来的消息,只是没有人能挽回当时的局面。
冰续丹效用耗尽,得知噩耗的萧景琰丢下大梁朝堂,连夜奔波至北境,孤身犯险,却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彼时林燮和晋阳一醒,被告知十三年过去了,匆匆赶来,只见到了儿子的最后一面。林燮对梅长苏最后选择义无反顾与萧景琰在一起有多么不解愤怒,对当时自己无力回天的困境就有多么绝望和心痛。
幸运的是,峰回路转,奇迹发生。
萧景琰问:“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