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稳稳地坐在那,他一滴酒都没沾,因为老阁主不允许,他道:“你往年都去哪里?”
蔺晨笑了笑:“老爹他每年吃完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就出去找他那些老不死鬼混。我能去哪里?像我这么风流倜傥的人,当然是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哪像你们,假正经。”
梅长苏无法理解,他小时候虽然顽劣,但是真正经,金陵的那些风月场所还真没进去玩过。至于我?我一个女的,去那种地方作甚?
蔺晨爬了起来,脚步不稳,梅长苏赶忙给他拖了个椅子,我道:“老阁主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你今年为什么不去了呢?”
蔺晨看着我们嘿嘿笑道:“因为我发现,你们更有趣啊!”
我看着他通红的脸,知道他又醉了。
梅长苏叫人端了碗醒酒汤来,喂他喝下,蔺晨清醒了些,摸了摸胀痛的头,看了看夜色,叹道:“又喝多了。”
梅长苏破天荒给他倒酒,道:“不多不多,你还没醉。我陪你喝。”
蔺晨拦住他的手,皱眉道:“你欺负我醉了么,你不能喝酒。”
梅长苏虽然正经,但毕竟是男孩子,酒自然是喝过的,又因为原来是武将,喝酒本来就是他一件感到痛快的事情。他说:“老阁主不在。”
蔺晨却固执地拦住他,满身酒气,有些怒意,道:“梅长苏,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命是我和我爹救回来的,他不想要,那就是我的。你想翻案,很危险,但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去做,但你的命是我的,我会陪你到最后,这是我的承诺。”
郑重的话放下了,蔺晨突然转头跑了出去,忍不住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提前更了,时间还是不定
☆、过往和启程*新
待我和梅长苏把吐了个半死不活的蔺晨连拖带拽拉回房间后,已经很晚了,我想让梅长苏先回去休息,他摇头拒绝了。
“没事,好歹我是个男人,身体还撑得住。我留下来陪他一会儿。”
蔺晨把所有东西吐了个干净,胃里难受得要死,一脸苦大仇深地跟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等吃了点东西,缓过神来,才慢慢地道:“早知道就跟我爹一起下山了,跟你们是遭罪受。”
梅长苏道:“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蔺晨摇头道:“林少爷,你不知道吗?这个时间正是寻欢作乐的最佳时机。哪有正常男人去睡觉的事儿。”
梅长苏慢慢沉下脸,眉头轻轻皱起,神色有些复杂。我看了一眼,突然想起解毒前的一件事情,立刻抽了口凉气。蔺晨见我们神色古怪,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忘了。”
火寒毒彻底解除留下的后遗症特别多,解毒之人无法人事,从此断子绝孙也是其中之一。
梅长苏淡淡道:“若是无事,我便先走。”
“等等。”蔺晨道,“我之前说的话全部算数,若是你真的想翻案,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我愿意帮你。”
梅长苏点点头:“多谢,承情。”
两人面色平静,大家都是聪明人,又是堂堂君子,言语之间,无须啰嗦。
蔺晨盯着他看了半晌,幽幽道:“我一直想不通,我爹年少的时候同令尊打架打了三天三夜,却做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不曾见面,只靠书信来往,我都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这样寡淡的兄弟情。”
梅长苏道:“挚友之间,无所谓远近。年少时的感情会更加深刻一些,不过父帅同老阁主当年究竟如何,我们这些小辈确实无法知道了。”
我摇头道:“并不一定,如果我想知道,只需测天机就可以看一个凡人的前世今生。”
蔺晨挑眉,“哦?那你能看我吗?快告诉我我以后的妻子美不美?”
梅长苏无语微笑,我微微叹口气:“本来可以的,但是我和你们同是戏中人,哪里看得分明。”
蔺晨露出失望的神色,梅长苏道:“我见你与老阁主虽然相互信任,关系甚是疏离,这是为何?老阁主当年旧事从未有人提及,还有令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蔺晨摇了摇头,幼时的事情,他其实记得也并不十分清楚,特别是母亲去世之前的事情,他现在,便是连母亲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十几年前江湖并不太平,那年我爹被一个帮派给抓了,那个帮派在那个时候似乎还是回事儿……就是挺强大的意思,我母亲心忧他的安危,独自一人跑去救他,却意外死了,怎么死的我还不知道,只知道是个意外,我记得我爹回来满脸阴翳。后来我爹带人去把那帮派给端了,没错,无论老少男女,还是投降的反抗的,他都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但因为死得人太多又都很无辜,惊动了官府,密密麻麻的士兵包围了整座琅琊山,所有的人都慌张得不行。我那时小,很害怕,妈没了,只好找爹。我爹带着我,深夜开门去见那些盔甲在身的将军士兵,然后我爹对着那一副小人模样的县丞说了一句牛逼哄哄的话——我告诉你,如果不想我造反,就给我滚。”
我听得入迷,问道:“后来呢?”
蔺晨看了我一眼:“后来就没有了,这件事不知道被我爹用了什么手段抹平了。他这一生没什么好说的,意气风发也就那几件事。你看现在,人要老了,心思也变得腐朽胆怯了。”
梅长苏想了想道:“所以当年你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连老阁主都没同你说,所以你和老阁主关系就一直不好,你就没去问过他吗?”
蔺晨道:“小时候问过,他说,他全都杀了。”
所有可能的仇家,所有暗中的凶手,一个不留,全部杀了。即使有大部分是无辜的人。
蔺晨道:“既然无法判定谁是害死我母亲真正的凶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嫌疑,那便全杀了,这样最为干净利落。至于无辜与否,从来不是我爹那时在意的问题。”
我和梅长苏都有些震惊,谁能想到,那时只想让林殊好好活着的中年男人,那般慈祥和蔼的面目下,竟是这样的冷血狠辣,不留后路。
我心道,幸好这样的人不是敌人。
蔺晨摊摊手,语气平静道:“其实我就是个花花公子,我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可以继承整个琅琊阁,只要行事规矩,照着琅琊阁定好的几百年的规矩来,这一生的钱财就不用发愁。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散漫自由,没什么意义。然而没想到,我却遇到了你们两个又顽固又不懂享受的家伙,我不得不承认,你们活得太认真,为了目标不顾一切为之奋斗,这种心情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所以我一直试图接近你们。”
“就在不断接近你们中,我总会不自觉地去关注,去担心,渐渐地就把你们当朋友了。”
我怔住,蔺晨所说的,我完全理解。我曾与他们并不相识,因为在逐渐接触当中,许多事情便忍不住去在意,于是一个不小心,将他们认作是信任的挚友。
大过年的,琅琊阁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家都很清闲,于是这清净下来的庄园里,成了梅长苏养病休息的最佳处所。
我这几日有些嗜睡,神情倦怠,虽然蔺晨极力强调我是太懒了,不想做事才是本质,但着实没什么要紧事。每日睡到接近中午的时辰才爬起来,然后去书房练字习课,到了晚上随蔺、梅二人商讨计划,虽然基本上是他们说,我洗耳恭听。
大年初九,琅琊阁的人陆续回来了些,我像往日一样走去书房,却见梅长苏和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一同上了山,在琅琊阁前不远处又分别了。那个披着斗篷的人说了几句,便径直走进了琅琊阁。
琅琊阁的规矩里,从来不允许提问者随意进阁提问,提问人必须先说问题,付钱后直接从琅琊阁人手里拿到答案。这个人的来头,看来极不简单。
我走过去,看见把人领进来的范七,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穿着斗篷的人。
范七看到我,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白姑娘。”
我点点头,道:“老阁主和少阁主都出去了,这位……是来拜访什么人的吗?”
那人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和满头白发,微微笑道:“我是来问问题的,只是在下与老阁主乃是故友,借这个交情想把问题问清楚一些,姑娘莫要耻笑。”
我吓了一跳,觉得这张脸似乎似曾相识。
范七道:“顾先生莫怪,白姑娘只是一心为琅琊阁着想,老阁主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就让我请您去房间休息片刻。”
他点点头,朝我看了一眼。
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失了礼数,惹出祸端,只好退步,道:“惊扰先生,真是抱歉。只是先前看到与先生同行之人,如寒梅傲雪,气质卓然,甚是仰慕,想要闲聊一二。”
那位顾先生回想了一下,也露出欣赏的神色,道:“梅公子只是来登山的旅客,我在上山途中遇见的。梅公子虽然家族没落,但从小饱读诗书,才华横溢,遭遇劫难而心志不改,在下也甚是钦佩,姑娘若是不畏严寒,派人去找,应该是能亲眼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