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刀是被身旁极其低哑的抽噎声吵醒的,但说是吵醒,其实他并没有睡下,所以身旁的短刀一有点动静他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太刀的夜视能力很差,即使只个半个床铺的位置短刀的身影就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太刀微微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短刀背对着他的肩膀。
指尖接触的瞬间,短刀的身体就僵硬了起来,随即像是压抑着一般时不时才狠狠抽答一下。
太刀微微叹息了一声,动作轻缓地坐了起来。他一坐起来,原本还在‘熟睡中’的大太立刻起身微微推开了些许纸窗,让屋外皎洁的月光照亮屋内。
屋外的夜很静,屋内却比屋外还要静上几分。大太垂眼看着把脸埋在枕头里面不肯出来的短刀,不禁想到如果今剑这个时候在的话说不定不会这样了,毕竟他那么聒噪的。
短刀不能发声的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反倒是前一阵大太发现他脖颈处的那条痕迹颜色更加深了。如今看着短刀抽噎个不停,却偏偏只是无声地流泪打湿枕头,大太和太刀的心底不觉有丝抽痛。
两人坐在短刀的身旁,静静地看着短刀哭个不停,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不停地顺着短刀的后背,做着同样重复的动作。
银白的月光流泻在屋内,正巧打在了太刀的身上,一直束着长发的他此时披散着头发,黑羽曜石般的头发如瀑布柔顺地搭在肩上,身后。
月光沐浴下他的颜容很平静,却依旧美得如画卷上水墨晕染的一般素净,眼角眉梢又像是秋季高远的风般描摹着凉意。
指尖轻轻卷过短刀发尾特有的翘起,太刀垂着的眼眸颤了颤,突然站起身从衣袍中取出一物。
屋内中骤然响起一阵轻柔的金铃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明显,却丝毫不觉突兀。
短刀闻声不由得停止了抽噎,缓缓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只见太刀端坐在他的对面,月光照在他身上铺出一片宁静,他缓缓摊开右手,一只穿了线的金铃铛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处。
“本来打算等你出发时给你的。”
太刀轻轻转过短刀的身子,将穿了线的金铃铛戴在了短刀的脖颈上,被裁剪的精致的黑色颈链刚好遮住了短刀脖颈处的伤痕,随着短刀不经意间的动作,金铃发出阵阵轻柔的悦耳声。
“别再弄丢了。”太刀摸了摸短刀脖颈下的金铃铛,眼底盛着丝丝动容。
“我们等你回来。”
短刀闻言鼻间又是一酸,不由得也摸了摸那金铃铛,良久,重重地点了下头。
*
短刀出发的时候是在凌晨,天还未明,空气中的湿气还没完全散去时,短刀背着行李随着前来领路的牵引者一同离去了。
视线中的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时,短刀才缓缓扭过头揉了揉眼角。
他没去过王点,虽然工作的地方就是王点的前一站,但是阶位如此低水平如此差的他更是奢想一下都不敢做的事。
听说,能进王点的刀剑不是实力雄厚到一定程度的,就是背景雄厚到一定程度的,像他这种‘没爹没娘’的小平民连门槛估计是都摸不到。
所以,当走在他前面的牵引者前进的方向越来越偏僻时,短刀不禁怀疑也许让他进王点工作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只不过是想避开眼目悄悄地除掉他才用了这样一个借口。
短刀是几乎把自己的猜想当真了,尤其是当看到牵引者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高深莫测地望着自己的时候,感觉心中的猜想几乎等于即将发生的未来。
短刀警惕地往身后退了一步,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已经走到了森林最南段的地方,这里已经超出正常巡逻范围很多,估计连成天没事干就知道闲溜达的检非违使都不会光临这种地方。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剑,兵器坚硬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宽慰,然而短刀很清楚,如果真要干架,面前的这个人想干.他一干一个准,比撂小鸡仔都容易。
短刀又开始犯一有事就爱胡思乱想的毛病,他正各种想时,对面的牵引者突然有了动静。
短刀一惊,下意识往腰间摸,然而指尖刚触到一点,手腕就被猛地抓住,接着两人的位置就完全被调换了过来。
四周的场景骤然转换,短刀一阵迷茫,来不及观察下周围,只觉肩膀突然被人一推,脚下一下子踩在了枯枝上,身子顿时难以控制地向后倒去。
空气迅速流动起来,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吸力,短刀微微睁大了眼睛,眼见着视野中的牵引者渐渐扭曲模糊起来。他努力试着偏过头往身后望去,只见一个巨大无比的黑穴愕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而他正正好好悬空在了那深邃不见底的黑洞上方。
周遭细小的沙砾缓缓落入穴内,短刀知道身子正在被黑穴吸收并不是错觉。
他努力弓起身子想脱离黑穴控制的范围,然而毫无预兆地,那吸力突然变得十分强烈,短刀几乎没有撑住十秒便被卷到了穴中。
四周的空气渐渐平静下来,被激起的灰尘悠悠地落回地面,天边正吐露出鱼肚白的时刻,短刀从这边的世界消失不见。
第33章 新
京都城外, 一条长河经流城内蜿蜒至偏远的山区郊外, 因为地形崎岖以及处于未完全建筑状态,那里鲜少有人在此居住,只有居住在城边的孩童们时不时会跑到这边河川的下游地带在天气燥热的时候耍一耍水。
周遭没有很多建筑, 视野极其开拓。短刀躺在没过他半.身的河水中睁着大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清晰倒映着蔚蓝透彻的天空。
一阵急流突然袭来,水面瞬间盖过了短刀的面部剥夺了他的呼吸,短刀伸出手刚想要挣扎一番,然而却在下一秒猛地把他拍到了河滩上,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他确实是掉进那个黑穴里了, 并且还被无情地绞了很多圈,有体会过被马桶卷进去的滋味吗?emmmm……想想一般都不会有的。真糟糕,这种像是刚从马桶里爬出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水波一阵阵打来, 短刀抬起手擦了擦满是水渍的脸,抬起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后, 缓缓挪动了一下四肢,像只乌龟一样慢吞吞地爬上了岸边。
他应该算是成功进入王点了吧?
短刀仰起头向京都城眺望去, 团簇在一起的建筑物迭起, 距离太远并不能将城间的景象望地很清楚,但是那个独独耸立在最高位建筑别致的城落却成为了远道之人前进的标志。
短刀在河边驻足的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身上的所有衣物都被河水浸湿, 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拽了拽长长的袖袍, 太刀精致昂贵的衣袍完全被他穿毁了, 短刀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间的铃铛思索了一下, 也不管衣袍会不会被弄坏,直接抓起袖子拧出了一地的水。
一阵微风携着春末的气息轻轻吹过,短刀怔了怔,突然蹲下身子搂住了肩膀。
怎么感觉……有点冷……?
短刀疑惑地看了看湿漉漉的右手,迟疑了一下,蹭到河边用指尖试着轻轻碰触了一下河面。
啊……
凉的。
……
咦?
短刀迷茫地歪了歪脑袋,思索间余光突然扫到河边的一个黑色包裹。他一愣,脑海中闪过什么,下一秒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抓起包裹。
慌忙拆开行李,短刀往里面一看,顿时小脸悲伤了起来。
只见行李中原来摆放整齐的东西因为之前的掉进黑穴里绞肉般旋转了好几圈的缘故已经散乱的不行。短刀心疼地拿起一个在包裹里占了格外大的空间的食盒,里面装着大太做给他的各种小点心和零食,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同样被毁地乱七八糟,大部分还被河水浸湿过,短刀顿时委屈地眼眶红了起来。
运送技术这么烂,还敢出来显!丢不丢人!
在心底狠狠咒骂了历史修正主义和牵引者一遍,短刀揉了揉眼睛,把行李收拾好背在了肩上,便一路朝着高耸的大阪城方向前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短刀来到这边后待了数日竟然半分都没有发觉出周围有历史修正主义的踪迹。因为特意避开人的视线在山间赶路,累了就钻树洞里休息,饿了就吃大太给他装的食点,再配上山林里的有些青涩的果子,竟然真让短刀一路没有遇到任何路人平安行至京都城外,直到被城外关口检查的人拦下。
源源不断的人流从城外四处汇聚,在关口边把守的武士的威吓下分站成两列。短刀在角落里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发现附近除了这一个关口外再无可以进城的道路。
看着缓缓移动的队列,短刀犹豫了一下,把腰间的刀剑悄悄地藏到了宽大的衣袍下,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队伍中。
短刀本来是想当作周边路人的孩童蒙混过关的,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几乎一到关口他就被拦下了。
“这是谁的孩子?入城税交上来!”一个腰间佩戴着刀剑的武士按住短刀的肩膀,突然向周围的路人大声喊到,锋利的视线落在站在短刀最近的一个人身上,他气势汹汹地走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