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和垣祯有关,晏子鱼心底掂量了一下,道,“与亲族,让与不让尚且有个底线,与君与臣,便不存在让与不让之说。事事从权,观的是大权大局,你让,让的一方百姓之权,与个人私权来讲,孰轻孰重,该是要放的清楚才好。”
垣市哽了哽,脸色更不好。
晏子鱼立定垣市身前,双手握住她的手,温顾而笑,“阿市,我知道你尊王女之言在先,但你尊皇太女这三年,也该看得清垣祯他的目的。我每隔三月回掖庭受罚,一来是想让祖父明白我仍然尊敬他,二来是想告诉他,即便我尊敬他,但我,还是我自己,我有我自己的决定,我有自己的心意和人生,这一切,不该是晏家一姓就能束缚我的,同样,你也是。”
垣市叹气,“广陌微生家根基太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如今支持祯哥哥,上贡的茶走到路上,就被劫了,那都是我的人,他们死的惨,我又不能抚恤浅了,一来二去,我手上的钱也不多,更不消说还有风原城中这些新提拔的人,各种赏赐,都要把人掏空了!”
“事情肯定不会出在广陌的地界,这样算来,河南道上也有他的人。”晏子鱼牵着垣市走起来,“你要担心的不是钱,而是人。但这人呢,也得以钱养着,否则做起官来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这事儿,你还是得从钱查起。”
“你的意思是让我转移视线,把此事从劫贡变成查贪?”垣市亮了亮眼。
晏子鱼点了点头,“广陌钱财丰盛,自然不会出现因财劫命之事,但出了广陌,一切就有说辞,河南道临界广陌,却是出了此事,那下面的人定然过得不好。民过得不好,定然和父母官有关系,这样一来,关键在何处,一目了然。此事查下去,说不准的,线头就扯开了,至于扯到哪儿,却是由你说了算。”
垣市一笑,抱着晏子鱼转了一个圈儿,不料晏子鱼一蹙眉,横着垣市道,“要晕了。”
“好子鱼,就知你有法子。”垣市将晏子鱼放下,兴致然然。
“别高兴的太早,虽说是查,你手中可有可靠的人去查?”晏子鱼捋了捋垣市微散的发,望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儿的人,满心的都是能替她解忧的欢喜。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未细想。”垣市皱了皱鼻头,一片俏然,显然不是很担心,浅道,“除却你祖父给调动的夏朝旧臣,祯哥哥这几年也启用了不少新人,你祖父识人准,留下来的都是好手。而我那些人,多半是一些空篇大家,饶舌的功夫不错,可实际处起事来,总还是欠了火候,若要动真,还是得动用父皇那边的人。”
晏子鱼点头,“你想得很清楚,那我就不担心,但此事,还是建议你,各取一家。”
“各取一家?”垣市想了想,“父皇的人一直持观望态度,祯哥哥的人进来的话,自然会百般阻挠,这样一来……”
垣市忽然想到什么,眸底闪亮,笑道,“我明白了,三家之人,你是要我通过此事来判定父皇之人的态度,再者祯哥哥的人若百般阻挠的,定然会露出马脚,而我的人,则会经过此事得到锻炼,怎么个结果,都算我赢!”
“所以此事,你还要争第四家!”晏子鱼也笑,凑近垣市跟前儿道,“阿市自来聪慧,可猜到谁是第四家?”
垣市眸底一转,轻俏了然,“为君者,为的不过是民心,这第四家,自然是民心。劫贡之事,死者难安,死者家人也难安,是为民其一,河南道再遮掩的好,总有那么一两处不公之事,此是民其二,再三者,临近广陌,广陌之地的民心,也还得观上一观。”
晏子鱼欣然,“阿市,你一定会是个好君主!君臣民,三者之众,缺一不可,此事之后,你若能得民心一二,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动臣了。”
“怎么讲?”垣市彻底讶然,全想不到晏子鱼连后算都想到了。
晏子鱼牵着她的手,走到廊下,望着先前的校场,轻道,“方才与你练剑的陪侍你可还记得?”
垣市疑惑,抿了抿唇,冷道,“他们都是些技击好手,但总不与我认真对剑,我又何必去记得他们是谁!”
“这就对了。”
晏子鱼回首,懒道,“他们不与你认真对剑,是因你是君,怕伤了你,你不记得他们,是因他们对你无用,君与臣的关系,该是这样么?”
垣市不语。
晏子鱼捏捏她的手,道,“阿市,一个好的君主,有能力让臣下敬他,也有能力让臣下指正君主的错处,更有能力鞭策臣下变成一个合格的臣子。君臣之间,都不是完人,而是相对的补缺相依之人,若为君不德,臣下失敬,那么君臣之间就会完全断了补缺联系,最终苦的,是民。民心失,臣则不臣,君也无君,三者离散,国也不国,复而往来,谁也不会安宁。”
“你要动的,是选臣之本,而非以钱财为养,非以皇太女的身份诱之,而是你自己的本身,能够让他们尊敬你,衷心你。”
晏子鱼一笑,抿唇淡然,“但人人皆有欲望,皆有生存之道,有些人求财,有些人,求名,还有些人,求自我成全,你要懂得,如何去辨别,如何去引导,如何最终将万人之相,皆引与你处,明白么?”
垣市惊怔,放佛不认识晏子鱼一般,低道,“子鱼,这些道理,都是你祖父教的?”
晏子鱼歪歪头,盈然凝视着垣市,“有些是,有些则是我站在你的角度去想的,我啊,心底有你。”
☆、父与子(一)
垣市感动,正要说话,晏子鱼却敛了敛眉,沉道,“阿市,有些话,我可以说,你却不可以。”
垣市蹙眉,疑惑地望着晏子鱼,晏子鱼淡淡笑笑,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你一身汗的,廊下风吹久了不好,回去洗洗,歇一歇,我也该回掖庭了。”
垣市却不依,一步拦在晏子鱼身前,“什么叫你可以说,我却不可以?你心底有我,我心底也有你,难道我还就不能同你说上一句了?”
“其实,我方才那一句情动说来,已经晚了,你说与不说,也没有区别。”
晏子鱼一挽垣市手臂,贴着垣市身侧,微微仰望垣市,娇道,“阿市,早上起来,我还没用过早膳,好饿。”
垣市见晏子鱼一门心思的要躲开话题,便不好再问,反正她总能问出来,但眼下吃亏,她也不能不摆个姿态来,闷气道,“我用过了。”
“那你陪我再用一点儿,我要回掖庭了,要挨鞭子的,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鬼才可怜你!”
“我昨夜有偷偷煨了粥……”
“晏子鱼,你好讨人厌……”
好容易等垣市小睡,晏子鱼临出长阙殿,还是嘱咐了降青去请垣市的先生李大人,一股脑儿的把早上提到的几个点子简单的给降青解释了一下,让她一定要告诉李大人,省得垣市醒来,这李大人又瞎掰扯不到点子上,惹得垣市生气是一,二来,是拖不住时间可就不大好了。
就算死,她也不想给垣市留下不好的画面,最好是,就像宫中某个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没有人问,也没有记起,这样,垣市至少不会难过。
李大人年近九十,全名李林道,人却一点儿不糊涂,精神好的很。他门生多,纵有几个不成器的,但大部分还是往垣市这边靠。早上几个点子下去,老头子定能寻思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何况他与元帝的一帮老臣交情不差,平日里多说个几句,对垣市都是好的。
老头子脾性有些怪,有些迂腐,但对某些事却是看得开。君臣之礼,门阀世家他看得很严格,但对同性之事却看得很淡。
拿他的话来讲,世有所存,一定有其天因地理,但正因此,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更要摆正,君是君,臣是臣,民则是民。一应各俱,就该如体内的五脏六腑,应有自己的位置和作用,不可逾矩,也不可胡乱作用,否则就会生病,就会乱了血脉之行。
有此一理,老头子对医道就格外上心,年轻时,就爱在太医院厮混,朝政之言,也爱以医道言及,但也因此,人人私下都颇信他几分,时常去和他说说自个儿哪里又不顺啦,哪里又疼了,一来二去的,他倒是比太医院的太医看症看得更准。
时日久了,他又是个爱凭喜好,口没遮拦的人,遇到正直的大臣则好言好语,遇到不顺眼在朝政之事争执过的大臣,则会一阵见血的指出其症,弄的旁人人前尴尬,背后暗骂,但又不敢真的拿他怎么办,毕竟他是当年垣容一手提拔上来的,元帝也爱和他嬉笑论道。
没奈何,明里暗里在元帝面前碎嘴的人多了,元帝不好办,偏又舍不得他,索性把他弄到宫里教垣市。一来是他的道理的确剑走偏锋,垣市也本有自己的性子,这样一教,没准儿会教出个不一样的帝王来。
二来是元帝知道李林道眼睛尖,宫里的人和事总让人防不胜防,垣市但凡中了什么招,李林道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也不怕有人以慢性手段来对付垣市。
三嘛,是元帝的私心,光论嘴皮子的事儿来讲,他在位近二十年,能与他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他留着这么一个人,不时的拌拌嘴,还能够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还能够有那么一些本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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