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祯走后,章公公进了殿,元帝脸上仍旧有着淡淡的笑,心情甚好吩咐了一句,“让那些老骨头们,都搁垣祯那边去啰嗦几句吧。”
章公公心底一寒,担心道,“果真是要这样做了么?”
元帝点头,沉道,“朕这两个孩子,一个耳根子软,一个心思软,真是让人头疼,唯一甚得朕心的,却是晏子鱼那丫头。只要有这丫头在,不管是垣祯,还是阿市,朕都放心。至于阿市那边儿,只怕还要垣祯委屈一些了!”
章公公点头。
“对了,想法子让阿市回宫一趟,朕,很想她。”元帝说完,赤脚走下榻,走到剑格前,摸了摸剑格上的金鞘玉剑,再是沉默无言了。
☆、归京
夜里惊醒的时候,垣市睁开眼,望着晏子鱼的眼眉,心下的决定,便愈来愈清晰了。
暮色之中,符石崇的一万兵马赶来时,马鞍上是挂了不少人头的,吓得第二批过来的将领只往河边上扑去,亲自砍杀那些从河里逃出来的人马。
晋治中的行伍很明显,符石崇亲自领着人追了过去,晏子鱼不放心,乘了一骑去追,垣市欲要跟上,却是让晏子鱼拦下,说是让她监军,对面马俊琛的府兵已经赶到,需要她在场震慑对面军马的乱势。
晏子鱼打马一走,垣市便也取出了弓箭,一路射出,皆是救人之时,还是一无要害,但下一瞬被反击扑杀的画面还是血腥而来,她淡漠地瞥开了眼。
战事渐渐平息,河面的大火还在燃烧不灭,两岸的人影影绰绰,往来奔赴疾走,军旗长弓,纵马饮血,撕心裂肺的惨呼,兴奋不已的吼叫,都惶惶地响在垣市的耳际。
北地三年,她还是不习惯,每到这个时候,垣容的话,垣容的影子都会像掐在颈项的手指,一点儿一点儿地掐紧着她。
她捏紧了弓,想从战场中心逃走,身后一溜马蹄传来。
一回首,心都几乎跳出来,人一扯缰绳,纵马提到晏子鱼面前,望着她白衣素淡上的血迹,急道,“伤哪儿了?”
晏子鱼被垣市的紧张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来,指着符石崇手中提着的人头,安抚道,“他的血。”随即皱了眉,续道,“事情差不多了了,回镇上清洗一下,准备回京吧。”
垣市不放心,径直问了符石崇,“怎么回事?”
“晋治中垂死挣扎,趁机劫了晏君,好在救护及时,只是沾了一点儿血,并未大碍。”
符石崇将晋治中的脑袋丢给一将领,吩咐道,“用旗杆子挑上,去岸边对着河对面吼上,不降的,便是这个下场!”
符石崇安排的干净利落,垣市便再无多言,催马与晏子鱼一同先走了。
晏子鱼梳洗过后,垣市还在与将领在偏院中安排后续事宜,便不过去打扰,径自转到院中,闲步晃了一晃,等到垣市出来,让人安排垣市梳洗后,人似是累极,挨在榻上已经睡下了。
垣市也累,没吵醒她,径自挨在旁边睡下了,及至夜间惊醒,晏子鱼已经缩进了她怀中,小心地推开她,人下了榻,自个儿出了门。
晏子鱼睡着睡着身旁没了人,跟着也醒了一醒,却再不似少年时那样心中惊惶,仔细想了垣市先前的表现,便容得垣市自个儿去想清楚了。
依现在的境况来看,垣祯当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是她和元帝,仍旧是想垣市顺利登基的。但垣市狠不下心,自己纵使再能替她做事,都无法名正言顺,一切,还是得她亲自动了手才好。
能逼迫垣市的,不是她晏子鱼,而是元帝,即便自己给了元帝两个选择,她相信,最终还是会归于元帝自己。她,只能担一个名头,而垣市,理不理解她,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子鱼心底烦躁,指尖点着床榻,这是她从苏彻哪里学来的习惯,思量之间,房门轻轻响了,晏子鱼便闭上了眼。
垣市上了榻,极为小心地凑到晏子鱼身旁,身上冷凉凉的,晏子鱼心想这家伙定是没披衣衫地径直出去了。正是恨恨之时,额际冰凉触上了柔软,一触即退地叹息跟来。
“晏子鱼,若我真的走了,你会不会恼我?”
垣市自个儿轻轻说着,“自私也罢,畏惧也好,今日的地狱之象,我终究是怕了。方才我发梦,满手是血,你也一身是血,姑姑不理我,你也不理我,连我自个儿,也不认识那样的自己了。我,终究是让父皇失望了……”
晏子鱼掐紧了心神,她知道垣市做这样的决定会有多艰难,可失去权利之后的艰难,垣市未曾经历,她如果真想出去走一走,未必是坏事。
当眼下关头,整个大晋都很艰难,垣市背后还有元帝,还有垣祯,她任性一回,还有条件,再往后,是断不能容得她胡来了。
晏子鱼想了清楚,便放下了心,无所无动地想着后面的安排。
第二日请早,一行人归京,既是隐秘之行,两日后便到了风原城外。京中的消息早已传来,诸方皆是请命垣祯登上主政之位。
符石崇先行进城,带上晋治中的首级,分明讲明垣市在此战中的作用,垣祯便以此为由,坚持要等垣市归京。
这时,城防卫果然开始封锁各处城门,一面阻止垣市返京,一面胁迫垣祯武变,垣祯犹豫,甚至加防在长阙殿,以防有人伺机动手。
左成安见到垣市,急急将京中境况说明了一番,最后思量定下,以晏子鱼分队带领人前去正面吸引城防卫的动向,而垣市则由左成安秘密带进宫,见上元帝,听从元帝安排。
事情商定之后,晏子鱼又问了一句,“段正英那边回来了没?”
左成安点头,“西边儿高玥着人在关外小闹了一场,以此借口调了一些兵力出去,时进东知道京里肯定有了变动,但也不敢明面而动。有初十瑞盯着,出不了事。”
晏子鱼点头,“那很好,不管京里面怎么变动,届时让西北两大营一道震慑,城防卫的责罚一定要给落实下来,该查的人,一定要揪出来,论死当处。”
“这是自然,郑家的势力,正好借此给她拔了。”左成安道,“那微生一系的?”
“权且稳一阵,待孩子生下来,再迫不迟。”晏子鱼轻道,不无表情的颜落在一旁垣市的眼中,心中更是沉中见稳。
左成安行礼,问向垣市,“殿下可有别的安排?”
见晏子鱼也望来,垣市转眸,低道,“没什么,本宫只需见上父皇一面便可。”
左成安看了一眼晏子鱼,晏子鱼转转眸,轻道,“左大人先出去准备吧,今晚儿上就走。”
“是。”左成安行礼出去。
晏子鱼见垣市沉默不言,遂问道,“阿市,当真只需见上皇上一面么?”
垣市转回眸,看了晏子鱼良久,轻道,“是。”
“好。”晏子鱼起身,往外走。
“晏子鱼。”垣市追过去,拉住她的手,往里屋走,取出箱子里的一方细长布囊,递给晏子鱼,道,“这是父皇赐我北行的策王锏,上可策君王,下可鞭将臣,你若要扮我,拿上这个的好。”
迎着垣市诚挚而冷静的眸,这个人终究比她高了那么一点儿,眉目之间的稚嫩几乎看不见,也触不及,心下叹然,“想好了?”
垣市点头,将策王锏往晏子鱼身前又递了递。
晏子鱼接过,低头道,“阿市,我晏子鱼既然回来,就不会再走,你应当明白。”
说罢,再也不等垣市回答,转身就走了。
垣市追出一步,终究是停了下来。
人生的选择,有很多种,看似无奈,实则是遵从自我之心,过而至甚,是好还是坏,却也无从判断。
☆、变朝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第一卷终于完了,本来只想写个背景,却是没想到写了这么多!!!
垣市果真只见了元帝一面,便出了城,继续往北走。
或者,算是面都没见上,只趁元帝睡下时看了片刻,嘱咐章公公转告垣祯,让他照顾好父皇,就再也没回头的走了。
而此时,晏子鱼已经抱着策王锏,站在了朝堂之上,只说是奉皇太女殿下之言,前来转达。
朝中战乱已平,长公主帮助居沙关平定林武城之危,定晋治中之祸,已经重返北地,继续巡防,以防青叶再乱。
有此一言,朝臣安稳,垣祯谏言,既是晏子鱼执策王锏回来,当以皇太女殿下视之。诸臣反驳,垣祯则在第二日亲自请了元帝之令,方以此按压。
战乱已平,各地诸事具多,元帝以身体不适,继续由垣祯监国为由长居凤翎殿,渐不理朝政。
京中之势,但凡参与迫政之人,皆由垣祯处理,一并以祸言之罪论处,重者赐死,轻者流放,而北防重地之势,以垣市皇太女之名,巡防龙旗所到之地,惩罚由其所断。
半年之期,垣市以居沙关为驻,龙旗往来,换守驻将,一并将祸患之地皆尽拔除,新势渐起。
第二年三月二十九,张萂诞子,元帝赐名宸。张萂难产而死,垣宸过养郑有盈,满月宴上,举国欢庆,夜宴毕下,元帝请了晏子鱼过凤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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