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君见这丫头当真生了气,再也不敢说话,几个纵步追上去,一并钻入溪流源头深处,几个拐身便不见了。
☆、潜龙(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修改文名!体裁啥都不能修改了!郁闷啊!!!!
两人沿着溪流上行,拐过一条两山狭径,入眼开阔起来,放眼一望,不大的小谷良田开拓,一顶小院顶着炊烟袅袅,隐归世外中也不失人间烟火。
溪流在眼前放宽了身体,于眼前此景隔了一道天然屏障,唯有那一两人宽窄的小桥可过。
连华郡主转身,扯着顾怀君的领子理了理,随手拍了几下他肩头的泥迹印子,见拍不大干净,也就不管了,闷声无言地上了桥。
顾怀君自己也收身看了看,见确实没什么不礼之处,便将马鞭别在了后腰上,跟着上了桥。
两人在走了一路,远远见了一名少女挑着水桶走来,见了连华郡主,颜上见喜,看似没怎么快,却不大时候就到了跟前儿。
少女十五六岁,一双妙瞳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顾怀君,对连华郡主道,“郡主安好。”
“折春,皇姐可在?”连华郡主笑笑,摆手示意折春不要放下水桶行礼了。
“一大早就去莲池里倒腾泥鳅了,我去挑点儿水,烧热了好洗洗。”折春礼貌道。
“好,那我自个儿去寻她。”连华郡主让开身,顾怀君也跟着让开。
折春行了个简礼,便挑着水桶走了。
“这丫头身手不错。”顾怀君低声道。
连华没理他,他自讨了无趣,摸摸鼻子跟上了。
连华郡主轻车熟路,一路轻快地走过了院门前,径直往后院绕去,转过檐角,入眼而见的先是自山上倾泻而下的流水清瀑,好似自山顶儿流下,可山后还有山,分明险峻。
那流水顶处,有一颗巨石,摇摇晃晃地随着流水冲刷,眼看要滚下来,却偏偏又荡了回去,好似有一种格外的平衡,怎么也落不下来似的。
“好险好险!”顾怀君张口一呼,“若掉下来怎么办?”
“闭嘴!”连华郡主低叱一声,侧首道,“你就在这儿等着,皇姐见不见你我也不知道,无趣了就随处逛逛,别手欠乱动东西,小心掉入什么陷阱里,我可管不了你。”
顾怀君当真不言,心底寻思着这么安静闲适的一个小谷,难不成还是个吃人之地?不过见连华认真,心下也抄了个底,指着墙根儿的一块石头,示意自己就坐在哪儿等她。
岂料这指尖刚指出去,连华郡主已经头也不回地顺着院后的木桥走进了一片放眼也无际的莲池中。他无奈,就地一坐,随手摘了一根儿草茎,衔在嘴角顺着连华的影子望去。
其实真有几分仙境的错觉,高山曳清池,莲开无眼界,妙人信步进,谁知……
顾怀君正自个儿拽着文,得意暗暗地摇头晃脑,忽地就定住了,却原来他方才只注意被一片青莲碧叶开拓的远景,未曾见到莲池泥水中一俯身的人影,只待连华走近,才愈发清晰了那人的轮廓。
那人一袭青衣,几乎和莲叶同了色,若非内衬的细白,也分不清什么区别。
她墨发高挽,用青色的发带缠绕扎起,露出好一截玉润的颈项。侧颜玉削,半掩的眉峰细长,鼻峰温润,连那不挽不翘的唇角也都平润的没有什么动辄,好似世间本没什么可令她轻动的情绪。
连华走近,她细心在泥水中摸索的身形稍显停顿,还未起身,眼角先飘了一线过来,却是直直地望定了顾怀君。
顾怀君心头一跳,嘴角的草茎儿掉了出去也未发觉,再定神,那人已经起了身,为连华一袭红衣遮掩,也只看见她长袖挽到肘,露出玉一般的一截小臂。
小臂青润着莲池冷光,青滟滟的,纵使泥迹流潺,也掩不住原有的细嫩风色,真想让人握上一握,近眼细观。
顾怀君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可惜,眼睛还是转不开,眼见那人转身,引着连华往莲池后方行去,而连华踩着小桥,双手背负,侧耳与那人说着细语,随风而来地呈上了好一幅同游之景。
两人渐往莲池青叶垒叠中走,顾怀君抽不回神,眼前晃着的,不仅是那一截藕臂,还有那淌在泥水中渐行渐远,不失纤润的玉色小腿。
“扑通!”
有什么跌入了泥水,顾怀君追眼一望,原是那人腰间的竹篓掉出了什么,惹得她侧首一望,继而失笑地与连华解释了什么。
连华跟着笑,俏然地凑近了那人,明艳的唇就贴在那人耳廓上亲了一亲。
那人全不介意,微撩的眼角飘了一飘,在顾怀君还未看清的时候,已经拨开了莲叶,与连华一同掩了身形。
风过随来,顾怀君怅怅然地盯着那处,好似心也跟着两人走了。
女子与女子?
一个名震大晋的皇太女,一个帝王之师,连华也那般明俏,年岁虽小,本事却与她母亲一般厉害,自己这男子身尚不及父帅的一半,何以让连华对自己倾怀一生?
他恹恹失望,一头躺在了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再也不想起来。
瀑声渐大,眼前的景观也就愈发鲜脆清冷,溪流来处,是山顶的倾泻,底处的幽潭承受着清流,泛起了滚滚白花,一路散开,包裹在了青谧的水色中。
潺潺的缺口水石滑润,跌宕碎音汀淙耳际,让人心生欢喜,连华郡主一踩水石,落在对岸,遥遥望着青衣女子,开口轻俏。
“那傻小子路上欺负我,见了皇姐你也失了神,我气他一回,一来一回,怎就不合适了?”
原来这女子就是连华郡主口中的垣市长公主。
垣市笑笑,一扯腰间竹篓,丢给了连华郡主,平缓轻言,“洗干净。”
连华郡主一接竹篓,险险避开泥水飞溅,跳下巨石,落在溪流浅边,将竹篓放入水中,指尖勾着绳结由着竹篓任水晃悠。
一抬头,她心头忽地哽了哽,抿唇笑道,“皇姐越来越随性了。”
原是垣市已经挑了一块石头坐下,玉足沁入溪流,纤手捞着溪水清洗着泥迹。平常随意的动作,为她自身的风流姿态行来,也就多了几分惑人心弦的撩拨,连那一撩眼的嗔怪,也都成了扼紧人心的窒息,让人难以连上呼吸。
垣市不言,径自清洗,而后解下发带,放了一头墨发下来,梳理之间,浅淡地开了口,“算到这几日你会来,我有些精神,便去给你捞了些下酒菜,说吧,什么事?”
连华郡主看了看竹篓里被水冲刷的干净的泥鳅,皱了皱眉,“郑晏两家越来越不成样了,再这样下去,大晋就完了。”
垣市一敛眼,顺发的手搁在了发梢腿面,沉默片刻道,“这话让你母亲听见,定要打断了你的腿。明州不易,你何苦要绕进这些事中?”
“并非是我,而是皇姐你。”连华扬眉,眸底凛凛,“元帝予皇姐名市,可就忘了垣市之意?”
垣市轻道,“连华,祯哥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武帝起事,我不过五岁,也是后来听母亲说的一些,可我幼年见过你,并不相信你和武帝是因晏师,其中定有其它的因由,只是谁也不敢猜测,谁也不敢妄言。”
垣市一人孤坐在浅流石畔,流水过着她,流青也似,她转转眸,忽地倚在身后的大石上,斜眼望着山顶那一颗由着自我平衡的巨石,淡道,“世间有衡,权政也有衡。我承市名,原不过是父皇的一点儿期盼,期以人市如天市,可天市长公主早已不在,你何必为难我?”
“这怎是为难?”连华郡主提高了一点儿音气,“你是皇太女,本该是这大晋的主人!你避祸外出,青叶竟趁丰夏举国南侵,致使武帝坠城而死,因此也牵连出风原之乱,诛杀不下万人!郑太后此举,寒了多少人的心?及至现在,军工之事都无人可用!北防十城,听上去好听,可等青叶再犯,谁知道能有几座城能抵上一抵!”
垣市依旧不言,连华郡主站起来,竹篓惶惶滴着水声。
“神武三年,晏师嫁,是因武帝承位不正,诸方逼迫,他没有办法,想要你回去!光照二年,宸帝六岁,郑太后把持朝政,要重建内阁,晏师作为武帝钦定帝师,自不会轻易答应。她嫁晏师,是真的想将人嫁出去!你回去了,你出现了!可你还是走了!光照五年,郑太后祸乱后宫,与晏家子康苟合,第二年,晏家子叔也进了宫,自此朝政也再无宁日。去年,内阁重建再度被提上议程,你以为,晏师不是仗着你的策王锏能撑到现在?”
连华郡主越说越气,“你杀了人,可你只是杀了人,天下人,因你死的还少么?”
“连华,你母亲一生守着明州,以明州之盛,将晋取而代之,你有这个能力。”垣市放下系住的袖口,一副全然不想搭理要走的样子。
“不,我不会违逆母亲,她的所在全在娘亲身上,守着明州,也是守着给她一个承诺,一个同性姻亲的承诺。”
连华摇摇头,“天下皆以阴阳为合,明州能守着同性姻亲,实难,我不想将这些人的安稳贸然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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