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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世说·女相 (欢喜莲)


  元帝见李林道已经跪下,心下也不大舒服起来,坐正了身子,捏着酒盏道,“论君,阿市,你还不是。生死之言,得由朕说了算。晏子鱼该不该死,李林道该不该死,都不该由你来决断。你若想决断生死,坐到父皇这个位置来。”
  元帝轻轻拍了拍身下的位置,“你,敢么?”
  垣市一怔,肩头一塌,再没有方才的凛冽,“父皇,儿臣生下来,就被寄予了太多希冀。可纵有‘天市’之名,儿臣也不过一介不正阴阳之子,旁人嫌我,我何以为立?”
  “不正阴阳?”元帝大怒,一甩手中酒杯,“你是在怪朕了!那你喜欢晏子鱼,又算什么!”
  垣市肩头一颤,翻到在地,迎着元帝青筋崩起的颜,颤道,“儿臣是喜欢她,可不想置天下不违,一介君,臣不服,民不服,不为立!垣市知事,故而克己不敢放肆,垣市知恩,故而尊父皇教导,垣市知情,可垣市护不了她!克己换来旁人不尊,尊父皇之教,仍有人不服儿臣皇太女之名,垣市若置不尊不服之境,空有帝名,何用,何用!”
  “好一个知事知恩知情!你与晏子鱼厮混三年,竟是将晏家的迂腐道理学了一个完全么!”元帝气极,一拂袖,挺身站起,怒吼道,“晏子鱼该杀,该杀!”
  “父皇!”垣市泪目纵横,抱着元帝的腿哭道,“儿臣听您的话,只要您不杀子鱼,儿臣什么都听!”
  元帝见垣市动情至深,心下也累,颓然坐在榻上,叹道,“垣市,你果真是太小了,虽有识人之明,终究不及……”
  终究不及晏子鱼看尽天下本存之势!
  “你只告诉朕,若你不是皇太女,那晏子鱼,可还会喜欢你!”
  元帝一句话,彻底将垣市浇了个彻底的透心凉,她即便厌恶自己的身份,可从未想过剔除这一身身份之后,她何以立于天地之间。
  若非她当时受尽宠爱,垣祯不会来求自己,晏子鱼也不会来照顾她,她也看不到晏子鱼的一身肆意不拘,她与她,根本就不会有所牵系!
  “若你非帝,晏子鱼,一介名臣之后,心思机巧算深,何以看上你一介被宠坏了的孩子!”
  元帝低言,“人生而在世,有其命定之路,若非此命,引不来他命相系,她与你,有何干系?阿市,晏子鱼非常人,你若不值得她所系,她,定不会留在你身边,你明白么?”
  早间晏子鱼说的话,垣市忽然明白了。
  万物皆可引,但若自身不值得引系,谁也不会留在你身边,谁也不会尊你,服你,这就是晏子鱼以她的位置所看见的。
  晏子鱼心底有她,在教她引她,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将来要走的路上。晏子鱼看得远,看得深,看得远非自己此刻能及,若她不能比及晏子鱼,纵使晏子鱼活着,也总不会留在她身边。
  垣市一下子彻底明白,慢慢松开了元帝的腿,认真地叩了一个头,“儿臣受教,但仍恳请父皇放过子鱼。”
  元帝见垣市眸底平静,知她已然想得明白,放缓了声,温和道,“阿市,是父皇不称职,未曾想过你会如此想自己,但你放心,朕不会伤害子鱼,至于她此去还回不回来,却是要看你自己了。她早间的话你听得清楚,她也说得清楚,朝堂的事,根底简单,但盘根复杂,人心也复杂,你若静不下心,狠不下心,那么失去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所有,还有民与臣的所有。这,就是你,作为‘天市’之名的责任。”
  “儿臣明白。”垣市转头,向李林道也叩了一头,“先生宽宥,垣市冲动,失了心智,还请先生责罚。”
  “殿下请起,正如皇上所说,林道也是此言。世间所命,当有其定的位置,不管三六九等,皆有其作用,缺一不可,纵使有缺而可活,与旁人,与一体之命,终究负累,走不长久。”
  李林道欣慰道,“即便有三六九等,也需得互为尊重,晏子鱼有她的选择,您需得尊重与她。”
  “垣市懂了,日后,会克己之责,不负父皇,先生所望。”
  

  ☆、晏家之主(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扯的比较远,后来想想,为民者,侧耳无心,也是一件好事,随便看看吧~
反正,我是最喜欢‘侧耳无心’这一句啦!
至于‘信’之一字,才是误差最大的点,就不深扯了~
  晏子鱼在天牢里醒来,后背火辣辣的疼,晏闻山坐在旁边,满目沧然,好似整个人都被抽尽了魂,再也没有那股自来秉傲的精神气。
  晏子鱼动了一动,适应了撕裂的疼痛后,慢慢跪坐了起来,整个过程中,晏闻山一直张着一双沧浊的眉目,躲在乱发遮掩下,直直地勾着晏子鱼。
  好在,没有上锁。
  晏子鱼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一点儿别扭事,心底喟叹自己毫无所感,面对眼前的老人,连最后的可怜之心也不再有了。
  “你说,劝降,是不是算计好的?”晏闻山很直接,直接到晏子鱼茫然无所觉的脑子里一下子撕开了一个口子,渐渐地涌进许多人来。
  “是。”晏子鱼没什么所想,直接应了。
  晏闻山瞠目一怒,“你!”
  “祖父,子鱼在掖庭为了活得好一些,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依您看,子鱼,还配姓晏么?”
  晏子鱼不能挺直背,无力地倚在冰冷的墙壁上,纵使临夏,深夜的寒,还是在牢房里湿重的弥漫着,渐渐凉了她半个身子。
  晏闻山动了动唇,最终没说什么出来,胡须颤抖,他,竟然落了泪。
  晏子鱼跟着酸了眼眶,强忍着泪意,道,“我晏子鱼,终究是晏家的人,自幼虽不曾为您教导,但父亲,还是疼我几分。他多少秉持了您的性子,刚正不屈,否则,不会以自尽为最后的了结。”
  “几声最得我性,是个好孩子。”
  晏闻山眨了眨眼,指尖捏着眼窝抹了泪,红着眼望着晏子鱼,“你一介女子,敢在掖庭为晏家,为子叔争上一争,本是难事,但你做到了,也引起了垣祯的注意,为何,为何还要去招惹垣市!她一介女子,能成什么大器!”
  “祖父,您在晏家把持惯了,难道,就忘了晏家之外的天地么?”晏子鱼低低笑了一声,颓然惨白的脸,像是一张迎光而透的白纸。
  “前夏末朝,君不早朝,以长生为嗜,丹药为食,玄道兴起,为此扼杀的性命还少么?这样的君王,听不进臣言,连您也遭罢黜,若非柳州王女一力挽澜,北迁风原而镇青叶,广陌的小朝廷,还能安然?”
  她短短接了一口气,似是扯到背后伤痛,轻轻咧了嘴角,维持着勉强的端正,“女子之身娇弱,男子不能撑大厦相护,反怨女子出闺霸占江山,您说,男子的一张脸,该往何处放来?”
  “前夏将倾,的确是柳州王女一力扶正,这一点不可否认。”晏闻山冷静道,“但她迁军北上,以兵祸要挟,渐渐把持朝政,不正之举也不可否认。”
  “那依您当时看,夏还有谁能当大任?”晏子鱼眼前有些泛黑,但她还不能倒下,与晏闻山难得清醒一谈,她不想放过机会。
  “广陌早在夏时已经出现各地把持之状。除却如今广陌东柳州的小风原,西南两地,哪一个不是各自盘算着自己的打算?饕餮之口觊觎中原之地,谁不想趁机起势?若非柳州王女先行北上镇守,夏朝内部已然先行分裂四散,何来这数十年的安然度过?难为她不争权势,知道你们看不过她和皓皇之事,虽名皓皇,却以下嫁之举摆放自己于臣位,她所顾及的,可曾只有一个皇位?”
  晏子鱼讽笑一声,“她手下一堆战将,那个不是可起兵雄霸一方的好男儿,为何服他,祖父你可曾想过?论眼见,按道理,你们这些文臣最该见远不过,可到最后,却是输于战场之人,您可知道是为什么?”
  “为何?”晏闻山见晏子鱼冷汗潸然,心口堵了一堵,可让他放下身份去接近,那断然也是做不到的。
  “因为他们见尽人间争战,最知人间惨祸,若非兵甲在身,职责所在,我想,他们不过是想安稳回到家中,吃上一口热乎饭。”
  晏子鱼身子往下滑了一滑,散发遮尽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俏闪亮的眸子,直直望着晏闻山,“人间最暖不过小团圆,家有所依,人有所怀,若能自矩做到此举,未必需臣,未必需君。柳州王女最大的魅力所在,或许是她并未将自己当成一个高高在上孤立的王者,不过是一介努力归家的女子。”
  “夏是她的家,她在努力维持这个家,与你们眼中,却成了一介窃国之贼。祖父,你若能出去,就站在风原的城头看一看,看看眼下的风原之地,看看那些民生之颜,比之当年,可有差别?”晏子鱼自嘲一笑,懒懒低了眸,不再看晏闻山。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别吧……”
  “如何会没有差别!”晏闻山低叱一声,“他们该恨,该恨垣容!恨垣祁!”
  “那是您在恨。”
  晏子鱼轻言道,“世行艰难,最直接可见的莫过于民生百姓。他们的一生,最远的,不过是脚下所行之地,最近的,也不过是脚下之地,因此束缚其中,也是常理。他们之中,可见王者,少之又少,有幸接近王者,更是凤毛麟角,但他们,为何相信一个他们从未接触,从未亲眼见过其面目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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