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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去日苦多 完结+番外 (迷野)


  “所以我不喜欢跟小鬼打交道,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是可控的,并且往往有自以为是的毛病。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比起水果摊,世贸中心更让人心情愉悦,因为那毕竟是我们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个理由很不讨人喜欢,我从来没有试图成为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说不定我是。”
  两人哑谜式的对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他们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散落的音节顺风飘进黎簇的耳朵里,组成一些诸如“副作用”、“世贸”、“教师”之类的词汇。黎簇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几个词要怎么联系在一起。
  这他妈是什么鬼,他们在谈论金融危机吗,伟大的祖国园丁工资堪忧?
  “总之就是这样——”黎簇眼神凝重地盯着那个大晚上带墨镜的“可疑男子”,结果一回头,发现身边其余几人全都满脸迷茫,“我靠,老子说得舌头都快干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这是思考的表情,”苏万很认真地与他对视,“鸭梨,现在你告诉我一句话,你喷半天口水,到底想说什么?”
  黎簇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目前心平气和:“那个黑眼镜有问题。你要是还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那个黑眼镜,有问题,很有问题,加上那个解老板一起。”
  “……这就对了,”苏万同情地看着他,“事实上,从头到尾你也就只说了这一句话,并且使用了判断、被动、宾语前置、省略等等至少九种句式。鸭梨,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语文这么好,不过如果我是你,还可以考虑用英语来一遍——啧,别那样看我,我和杨好至少坚持到了最后。”
  而在苏万说完这句话后,杨好仿佛才因为被点名而回过神来。他莫名其妙地抓抓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了声“不早了”,径直走进帐篷,连个回头都没有。
  黎簇烦躁地“啧”了一声,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脸,以防止淡定的表情碎掉。因为他发现,即使是凑热闹第一的梁湾,此时也已经离开了,这意味着他多天来苦思冥想得出的重要论据,对其余人来说的确无聊透顶。或许就像苏万说的,在他人耳中,自己只是在把一句话颠来倒去、翻来覆去,顺便练习一下语文素养。
  这种感觉,就像你脚踩五色神牛、身披貂皮狐裘,别人却以为是九块九包邮。奶奶个腿儿,难不成他下一趟地就变成了外星人,无法跟地球人类交流了?
  “我可以理解,”苏万拍拍黎簇的肩,“不过就算你想吸引梁姐姐的注意,也可以换一个更有趣的方式,比如讲讲你的汪家历险记,或者是对汪家果业未来发展前景的规划。”
  那种调笑的口吻让黎簇脑中的某根弦突然断了,他暴躁地吐出一口气,猛地站起来,顺势撞飞了苏万的手。苏万猝不及防,“啪”一声被自己的手背弹了个清脆的巴掌。
  空气一滞。
  黎簇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却被心里那把无名火烧得说不出话。他把双手握成拳,而后又松开,重复了十几次,也没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鸭梨,”苏万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很平静,“你脾气很不好。”
  “我——”
  “你说黑眼镜有问题,那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怀疑了,现在站在我面前、下巴快抬上天的人,”苏万慢慢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真他妈是黎簇?”
  ***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吴邪认为那纯属扯淡,否则为什么他次次都只能端起土壳枪打折黑白无常的招魂幡,至今也没有人送他一管加农炮。
  所以,当他眼睁睁看着刚落地的张起灵再度被撞飞——尽管有一定的后跳缓冲,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撞飞——而自己突然被某股不可见的未知力量扼住喉管一路拖行时,除了想开口骂人,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狗日的——”胖子双目赤红,骂骂咧咧地去抓吴邪的脚,结果手上忽然一痛,条件反射地顿了顿,等再用力,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停顿的这个瞬间,吴邪已经被拖出五六米远,随后像印度飞饼一样潇洒地飞扬到了空中,被脱烂的绷带一圈圈散开,血迹斑斑。那首歌怎么唱来着: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
  世界本来就这么残酷,张起灵的所谓奇迹从来都只靠他自己去写,而吴邪作为一个重度残疾,当然不可能用绝对强势的姿态去挥笔,也没有时间走低回婉转的猥琐流,在这种情况下,他往往更倾向于选择拼命、决绝、绝不回头的——
  胖子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那道并不深的伤口明确来自于某人手上的凶器。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立刻明白了吴邪要做什么,大吼道:“天真你个王八羔子,你有种给自己下面来一刀!”
  吴邪不为所动,因为他听不到,也没看见口型。阎王的身体需要依靠麒麟血来现形,而他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甚至不需要制造新的伤口,仅仅是扯开绷带,再被气流一压,就能分分钟变成喷射型血库。至于这样之后该怎么活下来……横竖都是死,吴邪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再多一撇一捺的新死法。
  什么叫血如井喷?
  大概就是张起灵咳着血站起来后,一抬头看到的画面。
  和胖子的大骂与紧随其后的激烈扫射不同,张起灵甚至没有做出一点情绪上的反应。他沉默、冷静、敏捷,借用石壁上的蹬力一跃而起,像一匹精明的猎豹,把自己的身体抛掷出去,手臂准确地挂上了那把插入青铜墙的黑金古刀。在重力的作用下,深深嵌入墙壁的刀被迅速拔出,回到了主人的手中,它的寒光与锋锐隐藏在黑色的身体里,闪电一般朝空中现形的轮廓斩下!
  在张起灵出手的同时,胖子把枪扔下狂追几步,双臂前伸,在吴邪的身体落地之前往回一揽,就地连打十几个滚才停住,两人像破草席一般半卷不卷地瘫在地上,手脚错位交叠,看起来就像两具殉情而死的尸体。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灵活的胖子……”吴邪喘着气说道。他眼前黑得像被泼了满满一桶的墨汁,又隐隐约约开始出现白光。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陷入昏迷的时候,剧烈而不容忽视的疼痛猛地将他从飘渺的幻觉里拉了回来。
  吴邪平躺在地上,一个头颅状的东西恰好掉在他手边,散开满地白沙。他睁开眼,不远处,沉默的男人脊背挺直,手握黑色长刀,臂上的划伤接连不断地渗出液体,连成线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掉,就这样毫不迟疑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踩着一路的血。
  妈的,帅成这样,老子的风头都被抢光了。吴邪在心里低低地笑。不过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懊恼。
  张起灵快步走到吴邪跟前,皱皱眉,一刹那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先转头扶起了胖子。
  作为肉垫,胖子虽然有神膘护体,但要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外加重力作用,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吴邪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那十几个跟斗的缓冲,他和胖子毫无疑问会变成两坨搅合在一起的烂肉。
  那画面,不能更美。
  令人松一口气的是,既然张起灵会扶起胖子,那也就意味着胖子还不至于糟糕透顶,至少还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吴邪宽慰地想。他安静地躺着,耐心地等,连脖子都没有扭一下,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张起灵在给胖子接骨包扎,而胖子全程都像个废旧的老风箱,一个劲瞎扯呼。
  尚有活力,死不了。他做出一个自认为客观的评价,心头松了松。
  渐渐地,吴邪感觉自己的视线一阵阵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却又因为疼痛而始终无法彻底合拢,这种半睡半醒、欲睡不能的状态简直让人发疯。终于,朦朦胧胧中,有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勉强可以清醒一会儿。
  吴邪睁开眼睛,眼珠转了一圈,男人,黑刀,头颅,白沙,青铜,最终选择与胖子深情对视。他从胖子的瞳孔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不过没有过多留意,也不想做出描述,毕竟那并不好看。
  “小哥,这怎么办。”
  张起灵摇摇头,随后,又像是强调一般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张起灵无论是摇头,还是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脸上的表情都一样平静漠然,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毫无情绪。如果吴邪的耳朵还健全,或许能听出那声线中不寻常的轻微颤抖,然而很可惜,此时他什么都听不见,唯一的感受来源就只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小哥一定读过《庄子》。吴邪莫名地有了一个想法。啧啧啧,不愧是张家族长,跟小哥的淡然自若比起来,那个死了老婆之后唱歌摇摆的浮夸古人明显境界还不够啊。瞧瞧这位,好兄弟都要死在自己跟前了,还摆着一张泰山脸——
  说什么呢,自作主张,搞不好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兄弟哥们儿,或者压根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朋友”这种东西。
  张起灵没有动手,胖子更不敢动手,不止是他们,此时此刻,即使是全球顶级的外科医生,面对这样一位重症患者也不敢轻易下手,而越是不敢下手,拖延的时间也就越久,可能的结果也就更令人担忧。打个比方,假如地上有张红色毛爷爷,旧了破了还染着点鞋印,你会觉得捡起来擦擦补补也能用,但如果这张红票是掉在化粪池里,你大概就要腾出很长的一段思考时间来决定捡或者不捡,而随着你的考虑,红票在池子里越埋越深,最终无迹可寻。虽然吴邪觉得自己不止值一百块,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跟那张红票的结局基本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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