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喝?黎簇眨眨眼,终于意识到了“男人们互舔手掌羞耻PLAY”这种画面的美感。他僵硬地笑笑,从包里掏出水壶,卷起手掌,竖着对准壶口,血液顺着手掌中的褶皱汇成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乖乖流入壶里。
黎簇望着流血的手掌出神,突然想到:张起灵为了让吴邪恢复正常会怎么做?
经过稀释的血水,味道似乎比原来还冲,黎簇一脸嫌弃地把水壶递给黑眼镜,而后愁眉苦脸地给自己做包扎。割手掌的痛对他来说不算太过,至少比拗断手指好得多,就是不知道绷带出自哪个神奇的良心厂家,质量好到让人流泪,裹脚布般的长长一串,怎么都弄不断。最后,还是喝完血水混合物的黑眼镜走过来,给了个温柔一刀。
这男人浑身上下,不是刀就是枪,绝对生人勿近。黎簇扫了扫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决定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舍己为人的精神,”黑眼镜抬起黎簇包成熊掌的手看了看,“汪家的教育方式挺适合你们这些小鬼的。”
“是啊,跟少管所差不多,刺猬进去老鼠出来——”黎簇扬起下巴,话锋一转,“不过要像我这样,本来就是只老鼠,那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是老鼠没什么好骄傲的,”解雨臣斜了他一眼,“你看起来胸有成竹,那你告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走,”黎簇回答,“你们走,我留下。”
这个荒唐的主意显然得不到其余两人的认可,他摸摸自己手上的绷带,继续说道:“总不能让你们再进去吧,喝一路的血,你们不嫌恶心,我还嫌肉疼。”
“你就没有觉得自己太过自信了,这个地方连张起灵都没有把握,你一个小鬼打算把大人甩开,你以为你在拍《汤姆索亚历险记》?”
“可有些事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做,”黎簇平静地说道,“说实话,你们会妨碍我,但你们妨碍不起,因为一旦我失败了,所有人都会一起失败。”
“好吧,”解雨臣冷冷地看着他,“那我也说实话,黎簇,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你会为吴邪做到不要命的地步。”
黎簇不动声色地跟解雨臣对视了片刻。面前这个男人,眼中满是冷光,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任”,并且显然不是伪装或者在开玩笑,而片刻前,自己还用血救了他。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奇怪,都血肉交融了还这么戒备森严,换做是光屁股的小孩,一颗糖就可以亲亲脸蛋亲亲嘴,姐妹兄弟地叫上好一阵子,彼此掏心掏肺,分享那些各自宝贵心疼的玩具。
经历得越多,就越难相信人。这个道理黎簇懂,所以他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愤怒,只是慢慢地说道:“解老板,你们不得不相信。”
“说得很好,”黑眼镜仰天打了个哈欠,然后摸摸他的头,“相不相信,我不敢说,但我让你放手去干。”
黎簇有点发愣。
“对小朋友要和善一点,”黑眼镜拍拍解雨臣的肩,“他是吴邪选中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由我们去干涉。”
解雨臣抿着嘴,眉头皱得很紧。黑眼镜拍拍他的肩:“走吧,让这个小鬼自己去疯。管得太宽没什么好,有些东西本来就是不可控的,随他去。”
黎簇在原地踩了几步,转身缓步走了。
身后传来黑眼镜的最后一句话:“吴邪说过,他从墨脱回来以后,就很少看错人。”
黎簇笑笑,脚步快了一些。
第27章 另一个古潼京
吴邪半张脸上糊满了血,乍一看只能看见两颗滴溜溜的眼珠。这要是放在墓里,不是粽子胜似粽子,一露脸,效果估计比血尸都显著,能把百分之七十的人撵得屁滚尿流。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后果,就是被张起灵一扭腰拧下头来。
吴邪看着正在试图把血涂上他头顶的张起灵,在心里叹了口气:费力气费血的,这是图个什么?他不需要这种大无畏的牺牲。
“张老板,”黎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探进来一个头,“我想到救吴老板的办法了。”
张起灵侧过头,等待他说下去。
“我真的有办法,”黎簇焦急地解释道,“不过、不过您得先走开。”
“我不相信你。”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张起灵说“不相信”的样子比解雨臣还残酷。黎簇一阵恼火:他妈的这群人真烦,左不信右不信,难怪都是单身狗。
“免贵姓黎,单名簇,男,十八岁,应届高考生,身高一七七,体重一百二,生日保密星座保密血型保密,”黎簇不耐烦地答道,“老板满意了?您要还不满意,吴老板再拖下去就没救了。不信你看,吴老板,你信我,就眨眨眼。”
吴邪难得配合地眨眨眼。
“看到了吧,”黎簇冲张起灵一笑,“您放宽心,我绝对不搞死您的对象。您这边走,走远点,我好办事。等完事了,包管给您一个活蹦乱跳的惊喜。”
张起灵最后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黎簇才擦擦脑门上的汗,说道:“妈的,老子扮马仔都要扮出神经病来了。这玩意儿真考验演技,苏万那小子还挺不容易。”
回应他的只有吴邪的长睫毛。
两人一个满头大汗,一个血流满面,各有各的绝代风采,可谓相对无言,唯有血汗流。黎簇突然觉得这个场景特别适合取材,说不定还能拓展成完整的电影,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独坐敬亭山》,向伟大诗人李白致敬。
终于,身上的汗全干了,也快看成对眼儿了,黎簇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吴老板,你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结束的五秒后,“吴邪大石像”动了。起初只是扭扭脖子,而后抖抖手抖抖腿,做足一套中学生体育课的热身准备运动,顺便抹了抹脸上沟壑纵横的斑驳血迹,最后打个哈欠,笑眯眯地说道:“够机智,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黎簇“呵呵”一声:“您老装得太逼真了,说吧,上一届奥斯卡金奖得主跟你什么关系。”
“感情关系吧,”吴邪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浓浓的粉尘让黎簇眼泪疯流、狂咳不止,“也许他暗恋过我。”
与黎簇等人轻薄的夏装不同,吴邪身上套着保暖的羊毛衫与冲锋衣,裹得像个球,再加上至少五厘米厚的泥浆与石粉,只要他不动,绝对是一座合格的雕像。
对,只要他不动。这一点不算简单,但他还是做到了,因为他是吴邪。别说张起灵摸摸他的光头还糊他一脸血,就算是被一桶屎从头淋到脚,他也能面不改色。
反正他闻不到。
“老大,我看那些军事基地门口站岗的哨兵挺辛苦的,您这么专业,偶尔去客串一把,也算为人民服务。”
“你以为军事训练就是最累的?”吴邪嗤笑,“没工夫陪你扯呼,跟我来。”
大半年不见,连套近乎的机会都不给,大人都是这么不好相处的?黎簇一肚子闷气憋在肚子里,跟着向洞穴深处走去。
吴邪身上的石粉没全拍掉,泥浆也都在,走起路像一坨移动的水泥,而跟臃肿的身体相比,他的颈部与头部又显得格外脆弱。黎簇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个男人下一刻就会全身凝固、撒手西去。
微晃的脚步、下垂的肩膀、沙哑的声线……这些都无一不在说明吴邪的不堪重负,但黎簇确定,当吴邪转过身,那双眼睛,纵然落满疲倦,已经没有大树的葱茏生机,也依旧像柴火一样,燃烧着执拗、狂热、与永恒的傲气,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说道:老子天下第一,不服来辩。
黎簇心里清楚,他们这次遇到吴邪纯粹是偶然情况,他的原始计划是在炸门之后将众人甩开,独自与吴邪会和,现在虽然结果大抵相似,但过程的扭曲度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吴老板,”黎簇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来,你一个人,怎么搞?”
“愿赌服输,”吴邪回答,“我没想到的是你会把瞎子小花也一起带来,看来即使过去再久,你也还是个傻逼。”
“是谁把我放在他们俩手里的?”黎簇反唇相讥,“您自个儿没打算好,倒怪手下的人办事不利。历史书上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种专制独裁必然导致失败,我们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
“不错,很有道理,”吴邪头也不回,“不过你要是连现在都做不好,还想什么未来。”
病入膏肓,连未来都不相信了。黎簇同情地看着那个背影,沉重叹息。
——等等,莫非是张起灵对他说了什么话?
黎簇忽然想到之前张起灵平淡无波的反应,心里一抖:难道他算错了,张起灵真的对吴邪一点意思都没有,然后趁吴邪不能说话,一口气单方面拒绝了?再然后,吴邪相思成灰万念俱灰心如死灰……变成了一堆无视希望、无视未来的草木灰?
我靠。
***
苏万设想过很多次,当自己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会是谁。
“哦,”他呆滞了半分钟,“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