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他太轻率了,胖子的呼噜一低下去,他就开始犯困,最后眼皮不受控制地彻底黏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他这一睡,会让他们白遭多少罪。
***
憋不住了。
黎簇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脑浆都一股劲地想往外冲。然而憋不住也得憋,无论如何也要忍,他战斗力不足,不能出去坏事儿。
终于,他听到了解雨臣的呼叫。
“不错啊你,”解雨臣刚扒开黎簇身边的一些雪,黑眼镜就一使劲,跟拔萝卜一样把黎簇拔了出来,还对他一笑,“汪家在你身上下了血本了。”
黎簇被这么一扯,差点散架,瘫倒在地上破口大骂:“我草,你他妈想弄死我。”
黑眼镜摸摸鼻子:“我以为你脾气好了很多。”
“他的旧伤还没好,”解雨臣替黎簇解释道,“你再扯几次,他就瘫痪了。”
雪地上横着三四具尸体,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类似的场面,黎簇在这一百多天里已经看到无数次,早就习以为常了。离开汪家之后,他跟解雨臣两个人就一直待在这里,时不时解决一些来历不明的骚扰。由于没有接受专业治疗,他恢复得不快,现在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但身体远远没有以前结实。
那日的神奇逃脱,再次让黎簇见识到了吴邪这伙人的强悍。拿眼前这个叫解雨臣的人来说,黎簇怀疑他其实是孙悟空再世,三头六臂还会超级变变变,前一秒水里冒出个跟鸭嘴兽差不多的东西,下一刻,一个人头探出来,长臂一卷,把他捞进湖里,然后迅速进入水下暗道——汪家人花了几辈人的时间研究建筑,里里外外搞的机关数以万计,恐怕他们自己都忘了,湖底下有这么一条密道。
然而,出来之后的两百多天,就只是吃睡打、吃睡打,循环反复,黎簇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没人告诉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座山上,为什么会有这些来历不明的袭击,他也找不到任何吴邪留下来的线索。
“无论怎么教,都还是小鬼,”黑眼镜俯下身看着地上的黎簇,摇摇头,“吴邪居然敢把赌注压在你们身上。要是他真把自己搞死了,我以后得好好考虑老九门在我这儿的信用问题。”
黎簇沉默了一下:“他真的死了?”
“也许吧,”黑眼镜站起来,“不知道苏万挖到人参没有。”
“苏万?不是说他老老实实呆在家上学吗,挖人参?”
“年轻人嘛,热爱旅游热爱人生。昨天高考一结束,苏万就被王胖子教唆去大雪山挖人参了。”黑眼镜吐出一口气,开始搜地上那些尸体的背包,挑出有用的东西。
“你说谎,”黎簇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他们到底干嘛去了?”
解雨臣挑挑眉,大概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去给黑眼镜帮忙:“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各安其分。”
黎簇还想质问,被黑眼镜抢了一句:“小鬼,你要学会尊重朋友的选择。我也教了他不少好东西。与其担心他,不如好好担心你自己。”
双方都沉默了片刻。
黎簇缓慢地从雪地里坐起来,看看解雨臣,又看看黑眼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吴老板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线索。”
“我们不会搞错,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解雨臣答道,“你可以想象一下,有那么一个点,独立在局中的所有线条之外,却是整个局的中心之眼。”
“那个点是什么?”黎簇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他不记得自己有读取到类似的消息。
“张起灵。”
第3章 虚惊
很多初中小女生都很迷塔罗牌,为那些神秘的图案与繁复的排阵惊叹。苏万曾经暗恋过一个女孩,为此看过不少有关塔罗牌的书。虽然暗恋终究以暗恋收场,但书的记忆还在,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张叫“倒吊人”的牌,寓意为“牺牲”。
尽管如此,苏万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会亲自摆出这个pose。
——此时他就像根刚灌好的腊肠,被绳子勒成一段一段,吊在高处等待风干。胖子也被捆住了,嘴巴被一团布堵着,但不知道是不是体重原因,没有被吊起来,只是歪倒在一边不停挣动,有点像待宰前不安的猪。
果然胖人有胖福,逆境中,一身神膘拯救过多少脆弱的生命。苏万在心里悲凉长叹。
原本属于他们的帐篷,现在已经被七八个藏民包围了。藏民们清一色蓝色藏袍,各个手拿藏刀,叽叽咕咕地说着苏万听不懂的话,对苏万和胖子指指点点。
脑部的胀痛感让苏万无法过多思考,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耳边嗡嗡直响,手脚冰凉。据说倒立有利于脑部供血,苏万曾经想试试看借此提高智商。然而此刻,当他真正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在哗哗哗往脑子里倒灌时,他宁愿对着王后雄叔叔的帅脸大声哭诉:“对不起,我就是这么笨,我不要变聪明了。是真的,我没有傲娇。”
完了完了,他要翻白眼了。苏万觉得眼前不断冒出黑色的阴影,耳鸣越来越严重。难道他不仅要比黑眼镜先瞎,还会变成聋子?师徒二人真他妈登对。
“狗日的,”胖子雄浑壮阔的骂声响起,他嘴里的布条终于被拿开了,“他娘的搞偷袭算什么,有种跟胖爷我单挑啊!”
紧接着苏万身体一沉,终于重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
藏人的讨论总算有了结果,他们派出一个代表,开始跟胖子交流。令苏万吃惊的是,胖子看起来一副文盲样,居然还能连说带比划地跟藏人搭上几句。最后藏人代表点点头,开始给胖子松绑。
还有我还有我!苏万见有门儿,赶紧扭动身体刷存在感,却凄凉地被藏人全然无视。而胖子被松绑后,由一个藏人带路,骂骂咧咧地径自离开了。
藏人直到目送他们完全消失不见,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回苏万身上,那目光,绝非善类。
苏万脑袋一空,傻逼了。
妈的,这下子真要上黄泉路了,果然,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多说。
***
苏万醒来时,藏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茫然地坐起来,原本还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但屁股下千里冰封,抬头万里雪飘,显然是穿越了。
“醒了就别发愣,抄家伙干活。”胖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原来不是穿越,真的是噩梦。苏万一转头,看到胖子就来气:“我说,你——”
“你什么你,还真当胖爷我是你爹?告诉你,老子对你仁义至尽了,要是出来夹喇嘛,像你这样不靠谱的青头,一百次都不够死。”
苏万一口气还没撒出来,愣是被憋了回去,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脑子里胡七八糟地想着跟胖子出来是不是个错误,又想起黑眼镜的那句“别给我丢脸”,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时候,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苏万偏头一看,吴邪穿着红艳艳的喇嘛服,往雪地里一站,白底红衣,要不是剃了个光头,就跟新娘子差不多,美艳动人一朵花。
苏万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吴邪死了吗?如果吴邪还活着,胖子是在挖什么?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诈尸?他越想越恐怖,后退一步,张大嘴就要开始尖叫。
吴邪在他发出惨叫之前,及时地抓起一团雪堵住了他的嘴。
时间回到大概半年之前。
吴邪走在雪地里静静地思考,怀里揣着酒。酒是陈年酒,人心也不再年轻,只有雪还是一样,冰冷冷白茫茫的一片。荒凉的雪原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走,看不到出路,也没有退路。
背后忽然一动,吴邪的嘴巴被捂住了,匕首毫不留情地划过,温热的血一下冲上了喉管,汹涌地往外洒。他摇摇晃晃地被推倒在雪地里,血液和雪融化在一起,向四周蔓延,一时间,除了喷血的脖子尚有一些体温,他的其他任何部位都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白羽绒服的年轻人,眼睛很冷漠。年轻人看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在确认他的死亡,少了两根指头的手里,鲜血顺着匕首淌下。
他妈的胖子果然不靠谱,居然找来个残疾人。
吴邪捂着自己的脖子,狼狈地往后爬了几步。他的力气跟血液一起流失得差不多了,最后那点力气不可能报仇雪恨,只够他颤颤地站起来,向后翻下悬崖。
时间归位。
“说到这个,汪灿刀功不错啊,”胖子拍拍吴邪的肩膀,“又死又没死的,正合你意。不过你没事学小哥玩什么消失,害胖爷我以为真出了事,满世界找汪灿算账,还亲自过来一趟。”
“要死总要死得像一点,毕竟我走的是实力路线,”吴邪笑了笑,“残疾人拿刀能捏好准头?要是再一歪,切到颈动脉,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吴邪瘦了很多,也黑了一些,那身喇嘛服看起来很宽大,这样通常会让人显得瘦小无助,但吴邪举手投足之间霸气侧漏,看起来反倒更酷了,有点像天高地远任我行的孤胆刀客。苏万偷偷打量吴邪喉头那条丑陋狰狞的疤,再摸摸自己的脖子,倒抽一口凉气,对吴邪肃然起敬:“老大,能不能偷偷告诉小弟,割喉坠崖雪埋三重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