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沉吟不语。
杨柳想了想,忽道:“四爷,要不你试试罢?你的剑法那么好。”
冷血当下道:“不行。我的剑法威力太大,如果白玉簪有一点损坏,我无法向李大夫交代。”
这句话似乎有些自大,但冷血说出来的声音十分平静,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平静。
杨柳“哦”一声,默然须臾,她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铁手当即道:“不。”
他与冷血皆转过了身,目光再一次望向了地上那些他们并不知道名字的死者的尸骨,白色的骨头被太阳照得绯红,像是染上了血。
忽然,冷血右手握住剑柄,长剑瞬间抽离腰间,一记剑招猛然发出,剑尖直插入地,霎时间只见剑尖四周的土层迅速裂开,如此往复,地下一个大坑就此形成;而同时,铁手出了一掌,仅仅一掌,登时间便又是一个大坑出现在了杨柳的眼前。
杨柳怔怔道:“你们这是……”
铁手道:“总不能让他们暴露在外。”
自古以来皆讲究入土为安。
地上出现的坑都很深,再不可能有任何野兽刨得开这么深的坑了,铁手与冷血将四周一个个尸骨都抱进坑里,再慢慢地埋上了土。
杨柳毕竟是小姑娘,不愿碰这些尸体,因此她站在铁手和冷血的身后,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尽管他们两人是蹲在地上的,杨柳却莫名觉得那背影格外高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烧云。
一队马车进了许州城。
车上三人,张虚白与林灵素、王老志都是带着当今圣上的圣旨来的。而他们才刚刚进城,便见六个腰间佩剑或佩刀的少年站在城门口等候了——其中四个少年,是他们认识的。
自在门的弟子,神侯府的小少爷,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或六扇门,三剑一刀僮的地位都不容小觑。
王老志在这时下了车,冲着少年们打了几声招呼,然后笑问道:“官家让我们来许州联络铁大人,好办一件事,却没想到四位小哥也在这里,如此看来成大人也在了?”
何梵点点头道:“我们家公子与三位师叔都在,特地派我们来迎接三位道长。”接着看了身边常家兄妹,继续道,“小锋和小绿是我们二师叔和四师叔的弟子,也是我们的师弟和师妹。”
听到此言,那三位黄冠道士齐齐打量了常家兄妹一眼,而常锋与常绿亦拱手面对众人行了一礼。
无情之所以吩咐三剑一刀僮带上常锋与常绿,就是要尽快让朝中和江湖中众人知道这两个孩子的身份。
果然,林灵素与王老志都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句,看来以后的汴京城里,又多了两个惹不起的小孩。然后,他们各自寒暄了几句。
陈日月遂道:“我为三位道长带路。”
一旦在旁人面前,而又没有了公子与师叔们在场,三剑一刀僮都登时变得成熟稳重,与平时完全两个样。
林灵素道了一声:“请。”
三剑一刀僮与常家兄妹并未带他们前往飞扬山庄。
驿站也没有去。
六个少年带他们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座茶楼。
一座坐热闹非凡的茶楼。
他们一行人上了二楼,到了一间雅间,刚刚推开门,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三位道长,好久不见了。”
三人迎面看去,只见前方正是一个布衣不掩潇洒的中年汉子,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已站起了身,向着他们抱了抱拳。
而那汉子的旁边,还另有一名青年,一身白衣,墨发束起,端坐于轮椅之上,仿佛一副水墨画卷,唯有他的眉眼犹带了些冷冽的气质。
三人皆招呼道:“成大人,崔大人。”
无情拱手道:“成某不能起身见礼,请见谅。”
王老志笑道:“大捕头说哪里话?”他左右瞧一瞧,而后道,“怎么不见铁二爷?”
追命请他们坐下,这才道:“我二师兄和我四师弟去办别的事了,这会儿我和我大师兄请三位道长来这里,是有些事要与三位商谈——”他喝了一口酒,接着笑道,“也是我二师兄要与三位道长谈的事。”
林灵素道了一声:“哦?”他看似很为难地想了想,随后道,“可是官家派我们来这儿,却是要我们与铁二爷、任道长商量着办一件事的啊,三爷你能代表二爷与我们谈吗?”
追命道:“任道长他,我确实不能代表;但我二师兄,我怎么不能代表?”
林灵素与王老志互看了一眼,旋而皆哈哈笑道:“能,当然能。”
江湖朝堂,谁都知道,四大名捕四个人本就是一体。
这时候,只有张虚白坐在一旁,默默地喝酒。
王老志道:“大捕头和三爷要谈什么?请说罢。”
无情道:“这一次,官家派你们来许州,为的是什么事?”
林灵素与王老志闻言都低下了头,他们各怀心思,但却都在心里想,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无情与追命?
张虚白终于说话了,他开口便回答了追命的问题,道:“官家说,有一支瑶池西王母的白玉簪落入了凡间,若用来炼丹正可以长生不老,如今这支簪子在铁二爷的手里,官家让我们前来分辨这支王母之簪的真假。”
追命道:“多谢,其实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张虚白道:“早就知道?”
无情道:“因为让三位道长前来分辨白玉簪真假,是我二师弟的建议。”
张虚白道:“可是官家与我们说,白玉簪能够炼丹的秘密,连铁二爷也不知知晓啊。”
追命道:“是啊,所以我二师兄给官家的那封奏章上写的,是任道长告诉了他,那支簪子是从瑶池仙境落入凡间的宝贝,虽然我二师兄并不知道这宝贝能有什么作用,但他晓得这宝贝既是官家所要的,他就一定不能送一支假簪子回京。可惜,我二师兄不通仙术,他又怕任道长万一看走眼了,才让官家最好多请几位道法高深的道长前来,一起好好瞧瞧那支簪子。”
张虚白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又问道,“那么,那支白玉簪,究竟是否在铁二爷的手上?”
无情坦然道:“不在。”
至少铁手写奏章的时候,不在。
林灵素与王老志在旁听着,脸色变了几变。
林灵素忽道:“大捕头、崔三爷,请恕贫道直言,二爷的那封奏章上所写,皆是欺君之言罢?大捕头和三爷就不怕我们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告诉给官家?”
追命笑道:“要说欺君之言,也不独我二师兄说了。三位道长觉得,任道长他说的是不是欺君之言?”
林灵素道:“他说的是不是欺君之言,贫道还真不知道。”
追命道:“但有一点,你们一定知道。”
王老志道:“什么?”
追命道:“如果官家真以为自己吃了那簪子炼成的仙丹能长生不老,那官家对任道长的宠信恐怕又要多许多了。”
林灵素与王老志面色皆一沉。
追命见状喝了一口酒,而后慢悠悠放下酒葫芦,这才接着道:“林道长与王道长都是聪明人,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林灵素和王老志二人都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又一起喝了几杯茶,彼此都客套了几句,随后大家起身离座,出了雅间,出了茶楼,来到了大街上。
林灵素与王老志又上了马车,而张虚白却慢腾腾在最后,先到了无情与追命的身边。
无情道:“张道长还有事?”
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在街边。
张虚白压低着声音,道:“白玉簪当然不能长生不老,可任别空费劲心力夺它,想必这簪子也不是普通的东西,大捕头和三爷就不怕林灵素他们把这簪子据为己有?”
无情闻言,眉目间的冷意消散了几分,他轻轻一笑,道:“那我会让他们的下场,会和任别空一样。”
回到了飞扬山庄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鸟儿都藏到了树间巢中睡觉。无情与追命首先找到了白攸询问,铁手和冷血以及杨柳是否已经回来?
但他们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于是两人只好先自己回了房间。
路上,追命推着无情的轮椅,一边走,一边道:“大师兄,不应该啊,杨姑娘说她把那支簪子藏在郊外坟场,那地方离这里虽然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远,怎么会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无情沉吟一阵,道:“凭二师弟和四师弟的本事,他们两个在一起,不管遇到何事,都还不至于有危险。”
就算真有危险,两人携手,也必能化险为夷。
追命笑道:“这倒是。”
他们二人说着话的时候,追命推着无情的轮椅已到了一条小径,两侧绿树无数,静悄悄的,月光如雪落下,追命停了下来。
无情回过头,道:“三师弟,怎么了?”
追命一只手拿起葫芦喝了口酒,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每次在月下看你,你比平常更好看。”
无情怔了一怔,随即一笑,倒也没有说什么,可是片刻后,他那只向来使暗器的手忽然抓住了追命胸前的衣襟,将追命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仰头吻了上去。
追命喉结一动,右手当下按住了无情的肩,加深了这个吻。
须臾之后,他们分开。
追命退后了几步,开始接着喝酒。
这次分开不是自愿,而是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果然,不到一会儿,只见后方并肩走来两个身影,无情与追命十分熟悉的两个身影。他们人还未走到,追命已笑着扬声打起了招呼:“二师兄,四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