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浩荡,使人心旷神怡,无情觉得追命的声音不那么刺耳了,只听追命吟完诗又道:“明日应该就到了罢。”
无情道:“是。”
追命道:“正好喜酒也是明日是不是?”
无情又答了一声:“是。”风吹了一会儿,他忽道,“三师弟。”
追命应道:“大师兄。”
无情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追命爽快道:“你问。”
无情踌躇了一下,道:“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追命心中一怔,起了身,坐着问:“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无情笑笑道:“刚才说起了雷兄和二娘,就想起你……好奇罢了。”他心中的念头转了又转,最终玩笑似地道,“既然她不喜欢你,没想过换一个人吗?我也就是说说。”
追命欲言又顿了顿,重新躺了下去,一只手曲肱为枕,一只手拿起葫芦拔开塞子望嘴里灌酒。他喝酒的本事很厉害,这样躺着喝竟然也能一滴不洒。
这样过了很久,无情不再奢望他回答了,他才忽然说道:“大师兄,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他知道,也不一定非要他喜欢你。不管他知不知道,只要你看着他好好的,也就足够了。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无情的嘴唇歙动,半晌,徐徐道:“我没想到三师弟你竟还是个情圣。”
追命噗嗤一声笑了,道:“是吗?”
无情也枕着手臂躺了下来,默然不语。他合眼,和追命一起感受江风吹到他们的脸上是柔和的。
舟行千里,翌日到了小雷门。
这一日的小雷门处处张灯结采,人山人海,有霹雳堂的,有毁诺城的,有雷卷和唐晚词以往结识的各类朋友,不消说大都是江湖中人。自然认识四大名捕的人很多,不过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雷卷和唐晚词的耳中。
雷卷和唐晚词与无情因逆水之案结识而为挚友,其后又与铁手追命冷血相识相交,在这大喜之日见他们果真到来,立刻出门迎接,喜悦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这时他们天地已拜完。唐晚词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一身艳红嫁衣,仍旧和雷卷同在一起。
无情微笑道:“我说过会来的,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追命笑接道:“差点便来不了。不过不管怎样,这雷兄的大喜日子,我们还是一定要来的。”
唐晚词巧笑道:“是因为他,所以一定要来?那我呢?”
追命道:“忘了唐姑娘了,实在对不起对不起。”顿了顿,又悠悠地道,“不过我若因为二娘而来,雷兄不会生气吗?”
雷卷大笑道:“今儿因为二娘来的人可是不少,我要生气哪里生得过来?”
众人又是一阵说笑,雷卷接着道,“我们还得去招待其他人,你们……”
铁手道:“你们的大日子,不用管我们。”
雷卷笑道:“那好,你们随意坐。”
雷卷和唐晚词走后,宾客中来找四大名捕说话的旧友却是一波接着一波。他们在江湖中那么多年,认识的朋友自是很多的。无情不习惯这种热闹,在人群中待了一会儿,遂自己一个人到了角落,拿小盅自斟自饮。
雷卷来到他身边,道:“成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无情道:“这话该我问你罢?二娘呢?”
雷卷耸肩苦笑道:“她在和息大娘叙旧,就把我给赶走了。”
无情淡淡笑道:“哦,我在等。”
雷卷诧道:“等?等什么?”
无情道:“等晚上,你和二娘的洞房啊。”
雷卷一怔,便反击回去,道:“我也一直等。”
无情道:“等什么?”
雷卷道:“等你什么时候请我和二娘喝你的喜酒啊。”
无情忽然失了一瞬的神,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前方望了过去,追命在树下跟人喝着酒,那画面就这样印在他的瞳孔里。
雷卷也朝着无情的目光望去,道:“你看谁呢?崔三爷?”
无情立即回过头来,道:“没有,不是,我……我是说这种事,我们四师兄弟中,你也该先去问我三师弟。”
雷卷笑道:“可是比起三爷来,我和大捕头你更熟。”
无情的眉目垂下去,轻轻道:“雷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雷卷的笑容从来没有这样灿烂过,他认真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出,总之跟她在一起会觉得比平时放松许多,感觉自己也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
无情依然垂目,似在想着什么。
唐晚词终于过了来。
雷卷看着她,眼里是欣然,道:“舍得跟息大娘分开了?”
唐晚词嫣然一笑,不答他的话,对无情道:“大捕头,这次你和铁二爷崔三爷冷四爷他们,在我们这儿多住一些时间罢。”
无情笑道:“恐怕不行,我还有事要办。”
铁手和追命、冷血三人正巧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听他们谈话,铁手问道:“大师兄,你还有事?”
无情回答道:“我跟你们说过的,向从怀和黎从芸,我虽然答应不杀他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短时间内我想他们不敢再作恶,但我有责任把他们追回来。”
铁手和冷血异口同声道:“是他们?大师兄,还是我去罢。”
一句话说完,铁手和冷血对看一眼,冷血再不发一言,铁手笑笑。
无情道:“在我手里逃走的人,为什么要你们去追?”
追命插话道:“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在你们手里逃走的人,从来都是我去追的。”
铁手道:“可是你和大师兄身体才好……”
“哎。”
雷卷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众人都看向他,他亲自倒了六杯酒,举起其中一杯。唐晚词心领神会,同样拿起了其中一杯。
雷卷目光清晰地看着他们,道:“现下才知,你们来这儿一趟有多不容易。这杯酒,我和二娘敬你们。”
春日春风中,六人微笑着各自举杯,一碰。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第二卷里卷哥和晚词的存在感为什么这么高,纯粹是我的私心,之后应该就没他们事了。
再说一下还有为什么第二卷最后几章里二胡的存在感也这么高。
《少年无情》里有一段——
“这之前,无情一直以为箫声,是这世间最幽怨的声音。
最悠游。
最优美。
也最忧伤的音乐。
直至有一天,他听了二胡。
听到二胡奏出来的曲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忧”和“伤”。
那才是“断肠”。
柔肠寸断的断肠。
江湖那末远,是侠也断肠。 ”
再加上铁手对追命二胡的评价——“他的二胡就拉得很好,那种凄酸是入骨透心的,但他又偏偏拉得快活无比。”
如果把箫比作无情,把二胡比作追命,是不是也可以成立呢。
小时候的无情其实是很敏感,甚至还有一点不为人知但确实存在的自卑的。全家灭门和双腿被断经脉尽废的遭遇,让他也远比常人偏激。所以在他遇到追命后,这个命运同样多舛,但看起来与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给他的触动可以说是非常大的。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又是一样的。
《玉手》里无情很震撼我的那句“我每天都是在报仇,不止替自己,也替天下孤苦无告的人。”
《少年追命》里让我一秒变三爷本命的那段“谁都以为这个时常咯血、身体羸弱、不到三个月就一脸苍桑并开始生皱纹的孩子,多半是养不大的了。可是他不但能活下来,并且还使很多无辜善良的人都能活下来。 他还活得很有名。 ”
小时候同样不幸的经历,共同的信念,使得无情和追命对彼此会更加的理解。
外在如此互补,灵魂如此契合,是我对无追无这个CP最大的萌点所在。
第三卷:赏心会
第26章 第 1 章
盛夏,晨曦初现。
山村仅有的一家供人歇脚休息的卖吃食的铺子打开了门。若是以前,铺子的老板是不会这般早就开门,可这几日的生意却不知为何格外好。果不其然,这开门后才不过一会儿,便先后来了三位客人。与前几日不同的是,之前的客人大都是文士打扮,束冠带、着深衣。而此时进来的第一位客人却是身穿劲衣,身形挺拔削瘦,腰畔系着一把就像他人一样的薄利长剑。
剑是无鞘的。
这人很年轻,人是十分地英俊好看,小山村里难得见这般人物,老板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他进门后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碗阳春面,一个人吃了起来。正在此时,第二位客人也进门了;那客人年不过二十左右,贵公子打扮,长相格外秀气,老板即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青年剑客还是静静地吃着他的面。
那贵公子坐下要了杯茶和几样点心,然后问道:“老板,你可知道去归安镇怎么走吗?”
老板一听,便回答道:“怎么,客官也要去归安镇?这几日有不少人都向我打听那个地方。”
正要向那贵公子说明去归安镇的路,第三位的客人进了门,老板赶忙前去接待。
那是一个精干的瘦子,相貌无甚特别。远远在一旁低头吃面的青年剑客却在此时抬起了头,看了瘦子一眼,只一瞬,他又低了头继续吃着他的东西。
瘦子越过老板,走到书生的面前,问道:“小公子要去归安镇,正好我也去那儿,我给小公子带路如何。”
那贵公子喜道:“兄台也是要去赏心大会的吗?我们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