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霍地冷冷道:“跟了这么久,出来罢!”
此言一出,在场少年与薛绝都是一怔。
不感到意外的,只有詹右和何雷。
即使这会儿功力被封了,身为杀手的敏锐还是在的,他们能感觉得出有人已跟踪了许久。
但小巷始终静悄悄的。
铁手等了片刻,缓缓道:“兄台若不愿意主动出来,那在下就只有请了!”
依然平和温和的语调,仿佛一片平静的宽阔大海,忽地末字出口,却似一道波浪,屋顶上之人顿觉双耳与胸口同是一震,瞬间摔下了地来。
一把寒光剑蓦地从冷血手中亮起,剑尖指向了落在地上那人的脖子。
詹右与何雷这才大大吃了一惊。
吃惊的是铁手这般深厚博大的内力,他们是从未见过的。
地上那人被摔得一阵吃痛,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脖颈登时觉出一股凉意,吓得他立刻将哀叫声咽了回去。抬头一望,只见面前一把长剑,与握着剑的英姿青年。
他咽了咽口水,道了一声:“冷大人。”侧过头又看向站在青年一旁那名气宇轩昂的男子,“铁大人。”
铁手听见这个称呼,将他扶起,道:“你任别空的人?”
那人落在铁手与冷血手中,只觉得害怕,于是忙不迭回答:“是。”
其实,自出了江波楼,铁手与冷血便发觉一直有人跟踪。这可以说明,他们的行踪必是在江波楼门口被人发现的;由此他们亦可以确定,早在李潜飞出了江波楼的大门之时,便已有人盯上了李潜飞,所以在之后才会有人在江波楼的门口监视着。
那么此时此刻,定然同样有人跟踪着李潜飞。
铁手问道:“跟踪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战战兢兢答道:“注意两位大人的行踪动向,万一你们往李潜飞逃跑的方向去了,便发信号向任道长报告。”
冷血冷哼了一声,道:“下次要再跟踪我和二师兄,找个轻功好点的。”
铁手接着道:“看来李潜飞去了哪儿,阁下是知道的了?还请阁下带路,带我们走一趟。”
那人道:“这……”
铁手道:“阁下别忘了,捉拿李潜飞之事,官家让我与任道长一同负责。”
郊外的道上,路还算平坦,青草延绵不绝。李潜飞走在路上,看神情倒不着急。
后面有人跟踪,他知道。
从出了江波楼之后不久,他便知道。
所以他也知道,这人肯定已将发现自己之事发消息禀告了任别空,相信过不多时任别空就会赶来。
微风吹起,路旁一间酒家飘出酒香,在风中更为浓郁。
追命走到这里,遂有些走不动道了。
无情见状道:“想喝酒吗?”
追命连忙道:“大师兄,何必这么客气?但你一定要请我喝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到小店门口,右手掀开小店的门帘,侧身让无情的轮椅以及杨柳和二剑僮等人先进,他这才迈步入了店内。
随意找了个位置,他们坐下,要了一大坛好酒与几样点心,暂且休息休息。
杨柳却没这个心思。
她吃了一点东西,只觉食之无味,半晌放下食物,忍不住道:“李大夫不会已经遇上任别空了罢?”
追命笑道:“小姑娘,你相信我,只要任别空没在江波楼外面,我就能比他更先找到李大夫。”
杨柳道:“可如果……如果……”
无情冷静道:“如果他落到了任别空手里,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可以保证他不会出事。”
得了无情的保证,杨柳的心稍稍安了。
追命接着喝起了店里的美酒,陈日月与叶告吃着桌上的点心,无情则静静坐着,只偶尔抿一口茶。
小店里,只有杨柳一个人低头沉思。
忽然,追命明朗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杨姑娘,那人是李大夫吗?”
杨柳心中一惊,立马道:“你说谁?”
她在瞬间抬起了头,视线正好对向窗外,晴空下的野道上,一个男子正在大步行着。
杨柳已站在起来,看着那个男子的身影目不转睛,但没说话。
见着她如此反应,在场之人都完全可以肯定店外那人必是李潜飞无疑了。
陈日月奇道:“三爷,您怎么知道那是李潜飞大夫?您没有见过他的啊。”
追命道:“猜的。因为,有人正跟踪他。”
无情道:“那人我曾经在宫中见过一面,是任别空的手下。”
追命喝了一口酒,笑道:“那就没错了。”
杨柳闻言却又惊了一惊,忙问道:“哪里有人跟他?”
追命道:“让人轻易看出来的跟踪,还叫跟踪吗?”
跟踪的人距离李潜飞很远,且这一路来都有树遮挡,人隐藏在树中,瞒得过别人的眼睛,瞒不过无情与追命的眼睛。
这时候,李潜飞已到了小店门口。
或许是走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或许是口渴了想要喝一口水,总之李潜飞没再继续赶路,而是一只手掀开小店的门帘,一只脚迈进了小店。
他一眼看见了站在一张桌子旁的少女。
李潜飞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失踪的杨柳,怔了许久,也不管迎上来的小二问他要吃些什么,即刻走了前去,急问道:“杨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我听说你——”他本来有许多问题想问出口,但只见杨柳身边竟还有陌生人在座,当下住了嘴,“这几位是?”
杨柳一见着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脑子有些乱了,半晌,只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追命早已起身笑道:“我姓崔,行三,草字略商。”
李潜飞一愣,转首向一旁另一名端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看去。
无情道:“成崖余。”随即抱了抱拳,续道,“请恕成某不能起身见礼。”
李潜飞从未见过无情与追命。
但他看了对面两人一会儿,他想,这两人不会有假。
不单单是因为杨柳在一旁。
白衣青年确确实实是坐在轮椅上的,双腿确确实实是废的,他的容貌清秀甚至清丽,眉目间更是温文,可他身上却是带了那么一点杀气与傲然之气的气质,令他有一种锋利的美。
中年人的腰间挂了一只酒葫芦,神色有些懒散,倒是他的一双眼睛,比世间任何人都要清醒,都要明亮,一种透彻的明亮;而他一旦笑起来,更让他年轻了许多。
李潜飞不相信任别空能从找出气质如此卓绝的两个人来假扮无情与追命。
既然这两个人在此,想要问杨柳的问题也不能立刻问了。
李潜飞坐了下来,道:“大捕头和三爷怎么会来这儿?”
追命不答反问:“你知道有人跟踪你吗?”
李潜飞颌首道:“我知道。”
追命道:“那你知道那人刚刚离开了吗?”
李潜飞想了一想道:“他们应该是知道了大捕头和三爷在这里,赶忙回去报信了。”
追命道:“要我追吗?”
李潜飞摇头道:“多谢,但不必了。”
无情道:“李大夫是想让任别空找到你,然后你再动手杀了他?”
李潜飞怔了一怔,随而苦笑道:“果然,在名捕的面前,我有什么心思,都能被你们一眼瞧了出来。”
追命道:“过奖了,我和大师兄能猜出你的打算也是因为看到刘掌柜给我们的信,是李大夫你跟刘掌柜他说的。不过嘛,我虽然相信你能杀了任别空,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李潜飞道:“为什么?”
追命道:“你杀了他,你依然是官家要追捕的刺客逃犯,甚至官家会比之前更想抓你。”
无情道:“要么,就用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了这件事,再杀他。”
李潜飞听到那个“杀”字,长叹了一口气,良久道:“在江波楼与刘掌柜谈话时,那一刻,我的确是真正想要杀了他。可是,这一路上,我竟又有些动摇了……”沉吟好一会儿,又道,“大捕头、崔三爷,就让他抓住我,然后让我和他好好谈一谈?”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假若说不拢,自己再杀了他。
无情与追命闻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沉思了片刻。
无情道:“可以。”
李潜飞没想到对方会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了自己这件事。
追命喝了口酒,笑道:“你奇怪我们为什么会答应你?其实,我和大师兄都是不想让你落到任别空手里的,但既然你有你的想法要求,我们也没办法阻拦。况且,不管你在哪儿,我想我和我大师兄都能保证你无事。”
所以,他们都继续坐在了小店之中,喝酒饮茶,没有离开。
马蹄狂奔,哒哒哒的响。
任别空坐在最前方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边策马往前而行,一边问他身边的人道:“你说李潜飞和无情追命见面了?”
那人刚刚跑来与任别空相见,犹自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道:“是成大人和崔大人,小的曾经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