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淡淡道:“幺儿的轻功是你家公子亲自教的。”
叶告没话说了。
追命道:“幺儿和小二一起去。”
猛不丁听追命提到自己,何梵一怔,啊了一声,旋即立马挺胸抬头,一个“是”字答得铿锵有力。
叶告急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陈日月道:“因为三爷知道,你如果去了一定会拖幺儿后腿。虽然你留在这儿也会拖我的后腿,但有三爷在呢!谁也不可能拖得了三爷后腿!”
叶告握紧了拳,瞪向陈日月,脑子快速运转着,考虑如何反唇相讥:“马屁精——”
追命截道:“你们两个,这时候就别闹了。”随后便问叶告,“你连我究竟让你们去办什么事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想去?”
叶告张了张嘴,期期艾艾。
追命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想洗清上次的耻辱,嗯,知耻而后勇,这也是勇气的一种。就像孟明视三战三败,仍不放弃。可他之所以能在最后胜利,那是因为他即使失败了也依然够冷静。但是你……说老实话,就你目前的状态,我不太放心让你单独办事。你先好好想一想再说罢。小二幺儿,跟我走。”
说罢往前,留下叶告和陈日月两个。
叶告站在原地,嘟了嘟嘴。
陈日月难得看叶告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免有些不忍,手肘碰碰他胳膊,道:“好啦好啦,就算留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和三师叔一齐并肩作战,对付外面那些坏人!到时候,就让小二和幺儿嫉妒我们去罢!”
叶告偏头看他,道:“就你这个子,你还想和三爷并肩?”
陈日月一愕。
陈日月的个子是三剑一刀僮里最矮的,叶告的个子是三剑一刀僮里最高的——这是叶告相当自豪的一点之一。
能够呛到陈日月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太不容易,叶告哈哈一笑。
追命坐在围墙上,一边喝酒,一边看墙外的情形。
到处皆是人,有年轻的,有正当壮年的,有胡子一大把的,有尚是少年的。
人阵山海。
何梵与白可儿也跳上了围墙,坐到追命身边。夜风很凉,两个少年一人抱追命的一条胳膊,脑袋趴在追命的肩上往下看,身体挨得很近便很温暖。
何梵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白可儿道:“三爷您让我们出去办什么事?”
两句话同时问出口。
追命把自己的两条胳膊都给抽了出来,放在他们那两个小脑袋上揉一揉,问道:“还记得这次你们公子出门本是为办什么事吗?”
白可儿了然道:“查袁州杀人的原因。所以三爷您是让我们……”
追命道:“当初我们是跟袁家庄约定了时间的,如今期限快过了,我和你们公子走不开,所以只有你们传信了。”说着在他们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
两个少年只点头。
追命笑道:“幺儿,你身上有没有暗器,给我一些。”
白可儿忙忙把身上所带所有暗器都摸了出去。
追命轻轻一笑道:“你这是全给我了啊?用不着,万一你到时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没了防身的,你家公子还不得骂死我?”选了其中一些,“这些就够了。”
白可儿笑道:“不怕的,我用刀就成!而且小二的身上也还有一些。”
每一样暗器都是无情潜心研究发明打造,即便是与蜀中唐门的绝世暗器相比,也不遑多让。使用这样的暗器,即便是暗器手法平常的人,也能够使出不一般的威力。
无情出暗器,正如冷血出剑,两人从不在意暗器与剑的好坏。
因此,无情平日所带暗器有一流绝妙的,也有普通寻常的;但他送给三剑一刀僮的暗器,可样样都是非同凡响的神品。
追命叹道:“你们家公子真是太宠你们了。”
话落时候,追命人已不见。
追命瞬间掠出了围墙。
没有停顿的出腿,仿佛若风雨雷电,迅疾而狠辣,眨眼间已踢中数人。只听得连连几声哀叫,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追命双手已扬出数枚暗器!
这暗器手法自然是比不上无情那般高明,可也不算太差。最为关键的,追命这几枚暗器,射向的是对方中人群的少年。
十余岁的少年人,武功总是有限的。
追命发出的暗器正好断了他们外衫的衣带!
几个少年脸色一变,只见追命的双腿一勾,在万千人中轻轻松松勾住了两名少年的衣衫。
用起腿来,这对追命而言便容易多了。
追命再飞两腿,两名少年身上两件外衫霎时脱落,飞出老远。
衣衫飞入了围墙之内。
追命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忖:暗器这玩意还真不好使,幸好没给大师兄丢脸。
然后,追命落在了一株树上。
追命就站在了一根摇摇欲坠的树枝上,风起时候他的身体亦摇摇晃晃可就是不倒。喝了一大口烈酒,他笑道:“小兄弟,虽说是春天了,可晚上还是有风的,不穿衣服不觉得冷吗?”
他说出这句话,众人只当追命当众脱人衣服是有意羞辱,不由得怒上心头,齐齐再围攻。
追命出腿接招。
两件衣衫早飞到了何梵与白可儿的手中。
衣衫是御火帮的服饰,样式花纹都是一模一样。两个少年互看了一眼,速度穿上,不太合身,但也将就了。
追命这次出腿还是不踢人。
踢火把与灯笼!
他似一阵风在人群里穿行,任谁的兵器都不能碰到他的衣角,而他的腿变幻莫测,片刻间已从各种令人想象不到的角度踢出了无数腿,踢灭对方手中的火把与灯笼。
光亮越来越微弱。
逐渐的,大家已看不清彼此的相貌,只能通过对方身上所穿衣衫来辨别对方是哪门哪派。
何梵与白可儿跳下了围墙。
混乱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少年的落地;混乱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少年竟越跑越远。即使有望见两人背影的,也只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很快目光移开,并没在意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追命足尖在一人的头顶上轻轻一点,瞬飞万丈之高。
除却追命,没有任何人能够到达这个高度。
旋即,追命迅速疾退,再次退回围墙之内。
同样没有任何能够追上追命的速度。
一众人懊恼地停步。
“我们继续守在这儿。”有人倒不在乎,这样说,“反正我们守在这里他们也跑不了,不信饿不死他们。”
深邃悠长的地洞,看不见一点光亮。
萧愁伤重,双手没了力气,于是仅有的一盏灯笼由无情提着,亦由无情带路,两人向着地洞口子走去。
或许无情用“飞”这个字更恰当。
施展轻功比走路更费体力,而地底湿气相当严重,无情才飞了一半的路,已觉手足一片冰凉,提灯的左手更是生起了一种麻痹的感觉。
无情没有用右手提灯。
右手是用来发暗器的。
尽管无论使用哪一只手,无情都能扬出世间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可右手到底是要比左手方便那么一点点的。
无情的左手已经在颤抖了。
身体也在颤抖,很轻微,由于他身着宽松的白袍,所以才没有让身后的人发现。而颤抖原因,许是因为半夜的地洞太冷,许是因为施展了这么长时间的轻功致使体力不支,总之无情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但无情始终未曾停顿。
突然,无情剧烈咳嗽了起来。这咳声仿是于寂静处蓦然响起了一阵沉雷,无情咳得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这下萧愁总算发现他的异常了。
萧愁狐疑道:“你没事罢?”
咳嗽是控制不住的,可无情能将自己的身体挺得很直。
他冷冷道:“你呢?你的伤还没有好,就不必关心别人了。”
萧愁苦笑,继续往前走。
终于到达洞口,抬头便可见天上的明月,无情深深呼吸了一口山中新鲜空气,正待坐于草地,却霍地眼神一变。
霎时间无数支黑色长箭从草丛密处倏地袭来,破空之声几乎震耳欲聋。
冷箭包围了无情。
无情的反应比箭还要快。
双手一扬,明器如漫天一场流星雨刹地长飞而去,只听得当当当无数声响,无情身体一转,右手提住萧愁衣领,瞬间已回洞。
周遭变得黑暗。
灯笼里的蜡烛已灭了。
无情坐在地洞地面,大口喘着粗气,随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他的右手轻轻地按住腹部,眉毛蹙着,表情略有些痛楚。
在瞬息之间扬出暗器打落长箭并转身回洞,对无情而言并不是难事。然而萧愁重伤,无法再施展功夫,无情为救他已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几乎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该死的老毛病在这个时候又发作了。
空气很冷。
无情全身都冰凉。
洞外的人并未追着下洞,是怕无情的暗器?是怕一个人的目光?
萧愁低头看地面,目光越发地黯淡。
无情问道:“浮生楼?”
萧愁点点头。
无情颌首道:“既然郁旗早知道了你的动作,自然不会只派项争一个人对付你。”
萧愁忽然道:“大捕头,请你让一让,让我出去。”
无情所在的这个位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位置,他自然不会让开,冷笑反问道:“出去做什么?嫌你的伤不够重,死得不够快吗?”
萧愁执着地道:“我要问一问他们。”
适才项争一个人要杀他,他接受了,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么多兄弟都肯对他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