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吩咐起了下人给客人带路;而叶绪与铁手、冷血告了辞,就此离开。
正厅里,瞬间只剩下雷大通与数名镖师。
须臾之后,一名镖师快步上前,近了雷大通的身边,低声道:“那孩子身边的那两人不知是做什么的,看样子武功似乎不低?”
雷大通默然只一会儿,旋即冷笑道:“不管他们武功有多高……你去把水明弹拿来罢。”
那镖师答应了一声:“是。”
后院,枯树边,客房里。
铁手一进房间,第一句话便道:“江南霹雳堂。”
冷血道:“你是说雷大通是江南霹雳堂的人?从何处看出?”
雷姓倒也不算是小姓,武林中姓雷的人许多,并不一定个个都得江南霹雳堂有所关系。冷血晓得,铁手如此确认,必有他的道理。
铁手果然回答:“他的手指,有些不一样。”
封刀挂剑雷家,在江湖中除了以制作火器闻名,其指法也是一绝,因此勤练指法的雷家子弟的手指与普通人的手指当然是有些微区别的。这种区别不明显,但铁手看了出来。
冷血了然地点点头。
叶绪听着却是糊涂了,问道:“江南霹雳堂,那是什么?”
铁手微笑道:“是江湖里的一个武林世家。”说着与冷血对望了一眼。
一家镖局的局主是哪门哪派的出身,他们并不关心,只不过这家镖局却有些古怪得让他们费解。
这其一,但凡一家镖局,常年行走于江湖之中,为避免招惹事端,顺利做好每一桩生意,总要力求低调;可偏偏这家镖局,各处布置奢华,完全不曾遵守一般镖局不露财的不成文规矩。可若仅仅是这样,也算不了什么,更令铁手与冷血心存疑惑的,便是其二,这家镖局的主人对叶绪究竟能出多少钱,似乎毫不在意,这倒完全不像是做生意的人了。
但是这些疑点,铁手与冷血都不会对叶绪说。
如今少年的心情本就不好,何必在真相还未明之前,增添他的烦恼?
总之,师兄弟两人都心想,只要有自己与二师兄/四师弟在,那便断断不可能让少年出事。
这会儿,少年叶绪看起来倒是放松,笑着去给铁手和冷血倒了两杯水,道:“铁大哥、冷大哥,多谢你们一路的帮助了。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可否留个地址给我,等我找到了何伯父,办完了我的事,我再找你们道谢。”
铁手打趣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现在要赶我和我四师弟走了吗?”
叶绪一愣,道:“可是……你们不走吗?你们不是说不能送我去京城的吗?你们也有你们的事要办的,我明白的。”
冷血道:“我们确有我们的事要办。如今你有难,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叶绪怔了怔看着冷血,嘴唇翕动。
铁手笑着补充道:“至少,我们也要确定了你没有危险再走。”
之后,铁手想了一想,没再说话,而是转过身,走至了桌边,铺开纸张,提笔沾墨,在纸上写起了字。
叶绪好奇问道:“铁大哥,你在写什么?”
铁手道:“写两封信。”
既然是写信,叶绪自然不便前去观看。
冷血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站在铁手的身边,负着手,低头只见此信正是写给何嘉我的,内容简单,除了问好之外,便是向何嘉我询问了叶绪的来历。
待写完了这封,铁手将信纸折起,再取一张空白笺纸。
冷血仍然站在原处,见铁手写下开头第一行,眼神蓦地一亮,喜悦道:“大师兄三师兄都在京城?”
这第二封信,自然是铁手写给无情与追命的。
铁手微笑道:“我离开京城时,大师兄他还在;也接到消息,三师弟正在赶回京的路上,而今我离开这么久,三师弟他应该早到家了罢。”说完,顿了一顿,他继续笑道,“四师弟,若我们这次的案子能早点办完,说不定能赶回家和大师兄三师弟一起过一个年。”
冷血的眼睛依然亮着,听罢欣然道了一声:“好啊!”他立刻板着指头算了一算时间,离过年还有时日,在年前回京不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没那么容易。
一桩案子,不是他们想什么时候能办好就什么时候能办好的。假若此次秦州的案子拖的时间长了,无论他们有多么思念远在京城的世叔与兄弟,他们也还是只能留在这儿继续办案。
这是他们的责任。
但总还是要有些期待的,铁手怀着期待写完了这封信,信中除了想念问候与家长里短的闲谈,还请无情与追命帮一个忙,查一件事。
有关秦州通判韩徵的所有经历。
无情与追命既都在京城,查这种档案自然要方便许多。
满满两页纸,终于写完,铁手侧首看向身边的冷血,将手中的笔递给他,微微笑道:“你有什么要和大师兄三师弟说的?”
冷血刚想接笔,手才伸出,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笑道:“我想说的,你都写了。”
铁手笑道:“那我代你向大师兄三师弟问好?”
冷血道:“好。”
铁手笑着点点头,最后几笔落下,这才将信纸折叠起来,与方才所写第一封信放在了一起,卷进了一个小竹筒里。旋即,他带着小竹筒走出了门,走到了院子中央。
后院没有别人,四周静悄悄。
冷血站在了窗边,只见窗外院里的地面一片雪白,树枝上亦挂着的雪花,天是浅浅的蓝,铁手一身蓝袍与白色腰带,与蓝天白雪相映衬,场景宛如一幅画。
画中忽然飞来一只白鸽。
这只白鸽从小在神侯府长大,乃是四大名捕自幼养大的数只白鸽的其中一只,能飞万里,通晓人性,对四师兄弟的感情都很是深厚。每一次,无论是四师兄弟中的哪一位,若要出远门办案,都会带上这数只白鸽里的一只。平时,白鸽自会在离主人不远的地方飞翔玩耍觅食,而一旦主人需要它传信,只须呼唤一声,它自会即刻飞来。
冷血看着白鸽在空中翱翔着最终落到铁手肩头的画面,心中不由想:二师兄的内力又精进了。
方才铁手的一声长啸,除却冷血与白鸽能够听见,再没有其他人能闻见半点声响。
后院还是很静。
白鸽的腿绑上了装信的小竹筒,展翅飞远。
铁手回过身来,正好看到站在窗边的青年,不但身形挺拔,那股精神气仿佛一株长着青青叶子的繁茂柏树。
他心中倏地一动念,就此停下脚步,凝望向了冷血。
片刻,倒是冷血不由偏过头,不敢再看铁手的眼睛,随后冲着坐在一旁椅上的叶绪问道:“我出去买些吃的,你想要些什么?”
冷血这会儿其实并不觉得饿,只是此时距离清晨他们吃烤鸟肉之时已过去了很长时间,他猜想叶绪的肚子定然又变成了空的,因此才会有此一问。
叶绪听后忙道:“我随意,什么都好。”停了停,他不禁道,“冷大哥,我跟你一起去罢。”
不知为何,叶绪始终觉得,跟铁手与冷血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若是独自留下,他终究还是会有些害怕。
冷血道:“不必,你留在这儿,我二师兄会保护你。”
铁手刚巧于此时走进了屋子的门,听见此言,笑了笑道:“老四,你要去哪儿?”
冷血回头笑道:“二哥,我出去一趟买些吃的,你想要吃些什么?我给你带!”
铁手拍了拍冷血的肩头,道:“你想吃点什么就买点什么罢。你早些回来,我们等你。”
冷血“嗯”了一声应下,旋迈步便出了房间的门,腰间还挂着那柄无鞘的剑。
离开雷武镖局,要穿过前院,冷血此时站在前院正厅门口,脚步却没有再动。
除了自己,冷血再看不见一个人的影子,听不见一个人说话或走动的声音,时不时两三片雪花在他眼前落下地,也轻得无声无息。
人,都去了哪里?
冷血沉思有顷,跨进了正厅的门槛,环顾四周,只见厅中摆放在角落架子上的一个花瓶而今竟已不见——冷血还记得,那个花瓶是纯金打造,瓶身还镶有一枚宝石。
花瓶与镖局里的人一起消失,桌上却多了一封信。
信的落款名:雷大通。
冷血拿起信件一瞧,原来,雷大通在信上所说,为了明日一早能够顺利出发前去京城,镖局里的兄弟都外出去置办路途上所需的东西,黄昏便能再回镖局,还请三位客人安心休息等待。
倾巢出动去置办东西么?冷血冷冷地笑了一声,放下信,返身出了正厅。
踏着白雪,冷血头也不回地径直向镖局大门走去。
不论雷大通有什么阴谋,二师兄都能够应付,叶绪这时既饿了,自己还是先去买些吃的要紧。
镖局大门外,是一条小巷。
即使冬日大寒的天气,辛勤的人们还是照样劳动着。近处,一个老汉搓着双手,他的面前是一副担子,里面放满了烤得喷香的炊饼;另一边,是一个面摊,卖面的是一对夫妻,一张桌子边围坐了三名客人,那阵阵烟火气,给寒冷的人间添了许多温暖。
冷血想了一想,还是炊饼这种干粮更易携带,遂走向那老汉的担子前。
那老汉一见有客人来到,喜不自胜,忙忙问道:“客官要买炊饼吗?要多少?”
冷血道:“拿十个罢。”
那老汉道了一声:“好勒!客官你稍等,给你包起来!”说着便动起了手,从担子里拿了十个炊饼将其放进油纸包里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