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没人说话，艾伦四下张望，下意识地寻找利威尔的脸。这样历史性的时刻那个人竟然不在，不管怎样都觉得有些别扭。
阿明给他的书中附上的一张标有“欧洲”的大幅地图，后来被艾伦用裁纸刀细致地切下来交给了利威尔，原因是他在偶然之中将其与当下的地图对比时，竟然在某些部分发现了惊人的相似之处。重合部分被称为“乌克兰”，而从古地图上看，他们一路推进到现在，距离内海“黑海”竟然已近在咫尺。
梦中的海与自己只相隔七天的距离，这让艾伦的头脑中充满了模糊的非现实感。
此时距他加入调查兵团已经整整八年。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又一个接一个死去，见惯了死亡再面对人世离分时他已经能做到如当年的利威尔般波澜不惊。他以为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之后再没有什么东西会让自己狂喜或绝望。直到今天。
那还未见到的海水润湿了他干渴跳动了八年的心脏。
随后艾尔温宣布了人员的配置情况。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不考虑后路了，必须要在沿线留下驻守人员，接应回程的先锋部队。三笠·阿克曼与阿明·阿诺德都被分配到后方，前者是因为绝佳的经验与实力，仅仅靠其一人就可以说后方无忧；后者则是因为接下来的突围对体力要求极高，艾尔温担心他跟不上部队。
艾伦·耶格尔在先锋阵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一晚上艾伦没有睡着。
他们在凌晨分别。
三笠没有坚持“我要跟着艾伦”，阿明也没有再去争取上前线的名额。他们只是简单地握手，拥抱，用全身力气去记忆对方的气味与温度，再在初升的红日中目送彼此远去。
一切都已经被岁月洗去原先的模样，现在他们知道，爱更多的是心有余响口不出声。
第17章 第十五章
进了屋内，利威尔发现房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不免有些惊讶。
平日里因为顾及孩子隐私，少有去他房间里看过，如今乍一看这干净的卧寝着实有异样的感觉……
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的房间。
可是他却忘记这里是书房时其实也很干净。
如今，一切仅是未改变，连墙上的勋章也在。
只能说艾伦拾掇得有心……
在床上坐下，利威尔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仍旧站着的艾伦，而后者则看着地板。
“说吧，有什么事？”
“我……”艾伦张了张口，但声音却像梗在喉咙，出口都是万分艰涩。“我想去住校……”
声音也来越小，因为即使没看到男人的表情他也感到了一股慑人的寒气。
“你想去住校？”
反问。
眯起眼睛，利威尔的口气很冰冷。
艾伦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明明他们刚才还在吵架啊……
但有些话说出口就不能收回了。
“是……是的。”
沉默。
无言的两人一个盯着地板，一个冷漠地盯住对方，看不出心情。
“理由。”
“啊？”
“给我理由，为什么想去住校？”
没有发怒，没有不耐烦，只是询问。
“这……”
艾伦语塞，他当然知道自己逃避的理由是什么，但那怎么可能告诉利威尔。
“我只是觉得呆在学校能更好念书，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为了念书？”
“嗯……”
理由会很苍白吗？
艾伦担忧地握紧拳头，因为这蹩脚的借口连他自己都不信，何况精明的利威尔。
但是……
“好。”
诶？
艾伦不可置信地抬头，却看到一脸平静的男人，如往日一样面无表情。
“我答应你，让你住校。”
陈述的语气，丝毫没有不舍或愤怒。
他答应了。
他……答应了。
一种失落感突然而至。
这是怎么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啊，在利威尔发现之前早早地脱离他。
可是……他不知道会这么心痛……
“利威尔……”
“我累了，明天我让韩吉过来一趟，学校的事就找她吧。”
仍旧是冷漠地，利威尔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
碰——
关门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直直敲进了艾伦的心。
结束了……吗？
一切都结束了吗？
脑子里浮现出电视里一些人将不听话的宠物踢出家门的场景。
利威尔也厌倦了？
如此不听话还顶撞家长的他……
他竟还一味地单相思，妄想着压根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永远，只是他的养子……
瘫坐在地，艾伦回头看了看墙上的各种勋章。
皆如他第一次来时所见。
四年来小心翼翼地擦拭，只希望维持着当年的样子。
可是，现在到底走错了……
呵。
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艾伦。
谁让你要爱上利威尔呢……
你个肮脏的家伙，还指望向上苍祈求更多吗？
他自讽着，无力地趴到地上。
***
第二天，艾伦醒来时发现自己仍旧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
好难过。
他摸了摸疼痛的喉咙，又用手背试了试额头。
烫……
晕眩的感觉传上大脑，艾伦觉得头部无比沉重，好几次都向旁侧倒下去。
“利威尔……”
他本能地呼唤着那个名字，一边艰难地爬出书房。
“利威尔……”
涩哑的声音，每喊一句喉部都是锥心的疼，但他还是固执地叫着。
就算是大脑烧坏了吧，现在他只想投入那温暖的的怀抱，他只希望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能回应他一句。
‘怎么了？艾伦？’
那温柔的微笑……
却好远，越来越远。
别走。
“唔……利威尔……我好难受……”
几乎要哭出来，艾伦仍坚持着爬向利威尔的卧室。
门开着。
空无一人。
利威尔，出去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重叠。
也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头晕。
就像突然失去了努力的目标，艾伦停下动作，迷茫地看着豁开的门，不再出声。
不……在。
意识清醒的最后确认。
眼前一黑，他栽倒在地。
***
那是推门而进的韩吉所看到的。
只穿着薄薄睡衣的少年趴倒在地板上，衣衫不整，小脸通红。
她的第一反应是‘哇靠！利威尔你个老玻璃终于出手了吗！’
第二反应是‘玛德！居然在客厅里干！实在太嚣张了！’
然后，当他摸到艾伦烫得吓人的额头时，她的最终反应是……
‘我勒个擦！利威尔你居然把人做到发烧还扔在这儿就自顾自地去上班了竟然让我来帮你收拾残局吗你什么心态啊喂！’
于是，淡定地先将少年扶到床上，韩吉用一脸怜悯的表情注视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伦渐渐睁眼，首先看到的就是表情搞笑的韩吉。
“韩吉……姐？”
“终于醒了啊你。”
“我这是……”艾伦摸摸额头，似乎还是头晕。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都是利威尔啦！”韩吉很气愤的样子。“那个混蛋这么不负责！等会儿回警局我一定教训他。”
利威尔……
艾伦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其实不怪利威尔，是我主动提出的……”（住校的事）
“咦？”韩吉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主动提出的？”（某些羞人的事）
“恩，是时候了，我也这么大了。”（独立的事）
“这么……大了……啊……”
抽搐着嘴角，韩吉继续想歪。
“而且，我毕竟不是他亲生的，这种事迟早都要发生啊。”（走出家门的事）
“迟……迟早？”
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韩吉觉得少年不是脑子烧坏了就是脑子烧坏了。
天哪，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开放的吗？
“所以……”拽住韩吉的袖子，艾伦犹疑地开口。“韩吉姐。”
“什么？”
韩吉明显还处于神游状态。
“别告诉利威尔我晕倒了好吗？”
“哦……”
她木讷地答道。
“还有，我想从这里……搬出去。”
“哦……”
一秒。
两秒。
三秒。
突然瞪大眼睛，韩吉滑稽地张着口。
“诶哆……”她万分天真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第18章 第十六章
“搬出去？！”
橙发的女子全然不顾温婉的形象，拍案而起。
“警长他不可能这么做！”
“这不是利威尔的主意，是艾伦自己提出的……”坐在警局议事厅，韩吉苦恼地揉着额头。“我还在想利威尔的意思呢，今天就该给学校提交书面说明了啊。”
“咦！不跟警长说一下吗？”
“艾伦说利威尔知道啦，而且叫他自己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