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非常高兴。”宗珏又重复了一遍,鹤丸笑嘻嘻道:“这样就好啦,您要是再说什么感谢的话我可要难为情了。”
“也请不要告诉别人哦。”他竖起手指眨了眨左眼,“我自己偷跑可是犯众怒的事情。”
还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背地里刷审神者好感度的事情,被抓到了可是会被拉到演练场里轮流教做刀的。
鹤丸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跑去厨房找歌仙兼定偷吃点心,宗珏心情极好地回了房间,准备给自家别扭又喜欢撒娇的孩子梳毛。
给小狐丸梳毛其实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手下柔软的头发是和他截然不同的触感,摸到的时候就会有不愧是稻荷的眷属这样的感慨,比之许多以自己毛发为傲的天狐还要顺滑不少,蓬松度也是恰到好处,宗珏跪坐在地上而小狐丸侧躺在他的大腿上,半眯着眼睛伸手去碰触宗珏的头发。
“若您是普通的刀匠,我定然是忍不住……”微硬的黑发在指间打了个圈,小狐丸的声音几近喟叹,“会将您神隐的吧。”
他那挥洒着魅力而不自知的铸造者,也许藏在高天原的最深处都会担忧他人的窥伺。
“若我只是普通的匠人那可就没有你了。”宗珏笑道,揪了揪手底下小狐丸的头发,“没事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狐丸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早有自己的试探会被这么不解风情地打回来的觉悟。
夜色正好,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钻入,极温柔地勾缠在宗珏眼角。
宗珏打了个呵欠,可有可无地应允了小狐丸留宿的请求,同时更加坚定了对于天津神都是傲娇闷骚的认知。
成熟懂事的孩子一旦粘人起来,还真是幸福的负担呢。
宗.我锻的刀就是我的孩子.珏如是想道,拍拍身边的小狐丸,做好了一整夜不睡的心理准备。
在除非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身边有人他都不太能睡好,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只能迷迷糊糊地闭眼假寐。
“睡个好觉。”他轻声对小狐丸道,“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鹤丸:为什么要送手环?因为当时就是那双手,把我从无尽的黑暗里拉出来的(笑)】
第七十一章
船如宗珏所规划的那般准时到达了极北之地,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既没有风暴席卷, 也没有惊涛骇浪, 大海温柔得像是母亲一般,没有半点为难这些少有的客人的意思,只是用一路上绮丽的风景, 还有鲜美甘甜的海鲜盛情款待,甚至于直到踏入了极北的边界线,海面吹拂而来的风依然是和暖的,天上的太阳依然是灿烂的,乃至于海水都还带着三分暖意, 交汇于此处的洋流引来了各种各样数不清的鱼虾,划着小船下去钓鱼或者干脆游上一圈都是很不错的休闲方式。
但是当看到海面上出现第一个小小的翻涌之时, 当仅仅远远的发现天际显出一线阴云之际, 宗珏就不再让刀剑们离开大船了,而那些原本在船上就像隐形人一般的船员们的存在感忽然就强烈了起来,他们忙忙碌碌地奔走于大船上下,与时间赛跑一样将甲板涂上某种带着强烈气味的凝胶——刀剑们记得那是用他们这些天捕获的某种大鱼的鱼皮熬煮出来的胶, 船员们不厌其烦地用那种须得要带着口罩手套才能碰触的胶在船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每个露在外面的地方,包括窗户都被厚厚地糊了一层,原本通透干净的玻璃因此而呈现出了糟糕昏暗的暗色, 白天都得打开灯才能看清室内的样子。
涂胶的同时也有船员将风帆落下,高高的桅杆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操作的被收进船中, 还有船员忙着在船头装上一个泛着美丽金色光辉的巨大雕像,足足要八九个船员才能搬得动的雕像是某个面容栩栩如生的神明模样,长发飘逸对着天空举起双手,身后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翼,每一根精雕细琢而出的羽毛都镶嵌有颜色不一的宝石,随着光线变化就像羽毛正在随风飘舞。
在船内看船外时,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海水仍然呈现着明澈的碧蓝,天空依然是一望无垠的干净,然而但凡是稍稍有些经验的船员,都能够闻得到风中躁动着的不安气息——他们正坐在一辆缓缓上坡的过山车上,看似平和的一切必然会在某一秒猛然崩溃,紧接着就是天崩地裂世界颠倒。
那一刻在某一天正午时分来临。
彼时刀剑们正聚在大厅里面享受美好的午后时光,虽然被涂上了厚厚的胶而略显昏暗,但因为大厅的四面开窗头顶也有天窗明亮,不开窗也有着足够的采光,反而将装饰古典的大厅映衬出几分昏暗但又别具风情的魅力。
小短刀们正凑在一起玩着宗珏拿出来叫做巫师棋的棋类游戏,棋盘上会动的棋子比下棋本身还要具有乐趣,一会五虎退的女王砍死了药研藤四郎的骑士,一会今剑的主教踢翻了前田藤四郎的高塔,时不时就能听见那个角落传来小小的惊呼和嬉笑声,还有五虎退的小老虎跑来撒娇凑热闹,翻身往棋盘上一滚压倒了大片棋子,哼唧着摊着肚皮非得要好好摸上一会才肯跑开,鹤丸抱着夜斗一本正经地坐在一边观战,这边帮一帮那边出个馊主意的,看着看着觉得有些累了就打个呵欠跑去跟三日月宗近抢沙发,三日月宗近哭笑不得地举着书让夜斗爬到自己腿上,年幼的祸津神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坚定地伸手狠狠拽住了三日月宗近的发饰。
“嘶——”三日月宗近赶忙伸手挽救自己的头发,理论上标准戴法是缠绕在头发上固定的发饰出于偷懒考虑被他偷偷换成了发夹,导致现在头发被夹在发夹的缝隙里拽得生疼,夜斗看着小力气却大得很,旁边裹着毛毯陷入鹤球球状态的鹤丸显然是帮不了他了,小狐丸和歌仙兼定刚刚出去拿东西也指望不上,再左右看看,审神者俨然看热闹的样子可以忽略,大今剑正专注地盯着窗外半点没有注意到自家幼弟的窘境,而那位刚来不久的齐木先生此时更是身在别处鞭长莫及,最后还不等三日月宗近找到办法,就觉得头皮猛地剧烈刺痛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天真的黑了。
他下意思抬起头,看见几秒前还透着澄澈天光的窗户此时漆黑一片,但又不是那种如同夜色一样纯然的黑色,而是某种急速而剧烈涌动着的,如同风暴的黑,他看到黑暗里有什么撞在了窗户上,砸开一滩令人后背发麻的液体,然而不等他思考更多的事情身体就猛地一轻,继而就看着天花板离自己越来越近,低头又看到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远,在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前一秒,头就狠狠砸在了窗户上。
再之后,他才听到姗姗来迟地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波涛翻滚仿佛什么巨兽苏醒惊天动地,这艘船就像是被塞进灌满水的滚筒洗衣机里开了强力模式拼命甩干,他勉强抓住了什么东西固定住自己,看着窗户被水冲刷出宛如第二层玻璃一样的水痕,水痕之外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当他感受到心肝脾肺肾都往外飘的失重感时,从窗户里看到里扭曲的海平面,他们大抵是被海浪抛得太高了,海平面远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然而当船被水流卷着重重砸下时,他甚至能够听见身旁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只有下潜到一定深度才能看到的生物以一种垂死挣扎的姿态被冲在窗户上,极大的力道让窗户发出闷闷的重响,留下一个带着海洋生物特有的奇异血色的死亡印记,转瞬又被海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您这可……真是……”三日月宗近苦笑地看着好整以暇稳稳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审神者,大厅里所呈现出的正是一副错乱到有些诡异的画面,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混乱的,桌椅家具东倒西歪被离心力推拉着砸得七零八落,他还有大今剑,还有刚睡着就被惊醒的鹤丸都狼狈地依靠着某些固定物才不至于真的变成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在船舱里翻滚,但宗珏那边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切都在原位,就连手边的咖啡都没有半点波澜,小短刀们还有夜斗也被异常偏袒小孩子的审神者保护得好好的,一个个被裹在看起来脆弱实则坚固无比的透明泡泡里跟着在船舱之中翻滚,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游乐园的惊险娱乐项目。
“这可也是极北的名物,不让你们体验一下就太可惜了。”宗珏合上书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下一秒船体就变成了透明的模样,汹涌的海水触手可及,被滔天巨浪卷起是脚下踩着的是翻涌的波涛,暗沉的阴云密布的天空触手可及,但天空只出现了一刹那,瞬息间就被海水所吞噬。
天地间似乎已经被海水所淹没,抬头看是黑沉沉的海水,低下头还是黑沉沉的海水,大得超乎想象的风卷起大得超乎想象的浪,硬生生用海水铸就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大大的船在这里渺小得如同一粒米一颗尘土,艰难地在海中沉浮飘摇,时上时下,忽隐忽现。
“这里是风暴墙。”宗珏在这天昏地暗之中准确地指着某个方向,某个船正努力试图摆正逆风而行的方向,“穿越了这里,就能到达这世界的极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