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卿珏公主递了牌子,想求见您。”花影趁着楚窈心情好,小声禀报。
楚窈原在打谱,闻言却是再也没了心思,不免搁置了,只叹道,“偏我对不起她,只我若助了她,又要对不起圣人,也罢,债多不愁,能解了她的也好,至于圣人……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良久,楚窈又道,“我这一路,万事有将军在前头,如今要自己顶上了,却偏生心软起来。”
“娘娘您素来便是个好心肠,哪里岂止如今心软,”花影又道,“只是娘娘您可不能乱了分寸,一步错步步错,咱们如今,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时候了。”
“可不是吗,”楚窈看了看花影,“瞧我,整天闲了不动脑子,却还没得你看得清楚,前儿圣人新赏的琉璃,你且去挑挑,可有喜欢的。”
“那奴婢就谢娘娘赏了,”花影也不推辞,直接应了下来。
“你帮我回了公主,就说明日我请她赏桂,”楚窈见花影应了出去,不免有些心烦,却又突然自顾笑了,“明知道回去必是死局,偏你不愿赖活着,果然是恼了我,果然是该恼我的,也罢,走了也好。”
☆、第七十七章
“可打听清楚了?那黎国公主到底给淑妃娘娘传了什么消息?”
紫烟站在一四面透风的水阁里头打点,一名粉衣宫人就站在她近旁,远远看着,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低声私语,更添了几分景致。
那宫人闻言,也悄悄回道,“那黎国公主看形势不对,且咱们又把她扣着,不能离开,便求到了淑妃娘娘头上,想叫淑妃娘娘帮她。淑妃娘娘心善,便应了黎国公主明日过来拜见,娘娘还吩咐明日要设宴款待黎国公主,约莫有几分践行酒的意思。”
“便是想要回去,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紫烟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狠厉。
而那宫人竟像丝毫不察,全然无任何疑问,反拉了紫烟的手,温言笑道,“她倒是找对了人,只是若她走了,只怕淑妃娘娘很要吃些挂落。”
“那可未必,”紫烟摇了摇头,“岂不闻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打从利用了淑妃娘娘的愧疚之心,便注定必死无疑,不说圣人如何,将军便头一个容不下她,便是真离了宫又如何?保她一进黎国国境,便能没得悄无声息。”
紫烟一时又笑道,“我的好妹妹,多亏你机警,不然她这打算若是成了……淑妃娘娘可是咱们将军的心尖子。你这回违规同我联络,只怕免不了要暴露了,若淑妃娘娘问起来,你便直说是将军担心宫中有小人作祟,惹了淑妃娘娘不快,特地遣你过来伺候的,必不会有事。”
“我也正预备实话实说呢,”那宫人笑道,“只是我与姐姐所想不同,我这先斩后奏的,既然斩了,便也该去奏一奏,我等奴婢,怎么能等主子问起来,才想到要去回话呢。”
“怪道淑妃娘娘赐你玲珑之名,你这心眼儿可不是珠子一般剔透吗,”紫烟也不恼,只挥手叫她自去,免得耽搁了。
玲珑答应一声,便自回去了,再没关注紫烟如何。
等到玲珑回了楚窈处,只和花影打了个照面,便被花影叫住了,“这会儿红珠姐姐不在,琉璃你随我去伺候娘娘吧。”
玲珑答应一声,过来捧了花影准备好的茶盏,两人一前一后,往楚窈的小书房去了。
楚窈看见玲珑回来,问道,“都说了?”
“都是按娘娘您的吩咐说的,”玲珑点点头,又学了一番与紫烟的对话,恭维道,“紫烟姑姑所言所行,竟与娘娘所说分毫不差。往常姐妹们都赞玲珑,如今娘娘一出手,就要叫玲珑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你这心巧,嘴也这样巧,难怪奉承得你花影姐姐什么都依了你,”楚窈听了玲珑奉承,也没说什么,只打趣了玲珑和花影一回。
却原来这玲珑的确是赵怡那边安排过来的,过了紫烟的手,紫烟自然知道,不过赵怡一开始就把楚窈宫中自己安插的人手过了明路,又再三敲打,叫这些人只认楚窈这一个主子,故而玲珑这回传话,其实是楚窈的手笔,而非玲珑自作主张了,又有玲珑心思巧,得了花影的眼缘,便被花影挑了出来,一面跟着花影学习,一面伺候楚窈,已然是定好了的下一任女官人选了。
楚窈这头收了话,紫烟得了消息,眼见玲珑不见了身影,便也不敢耽搁,忙回去寻赵怡去了,待到紫烟一五一十说完,赵怡面上却带出些恼意。
“好个卿珏公主,黎国美玉,却不闻玉虽质美,却更易碎,她既来了大夏,哪里还有好生回去的道理?更何况她知道了窈儿的身份,更是留她不得。”
“那卿珏公主确实可恶,这成功了,她能安稳回黎国,把我大夏一干密事带回去,咱们多年准备功亏一篑也就罢了,只怕冯相也是难逃干系。若是不成,她也不慌,留得命在,她还能做个贵妃,若没命在,她更能安稳得了淑妃娘娘的愧疚,叫淑妃娘娘记住她一辈子,果然是黎国皇室第一人,可惜了是个女子。”
赵怡闻言,脸上神色却松了松,“你道真是那玲珑私下找你回话?必然是得了窈儿指使。我原想着若窈儿果真对她心软,便是饶她一命也无妨,现在看来,在窈儿心里头,终究是黎国冯相更重要些。”
紫烟闻言略吃了一惊,又很快想了个明白,“原来将军您早在娘娘面前把那一干人等过了明路,难为我还担心一场,”又道,“自然是冯相更重要些,莫说那卿珏公主虽在黎国略有维护娘娘,如今又打着恋慕娘娘的姿态来寻娘娘,可这里头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几分是冯相的缘故,只怕也没人知道。娘娘在黎国那几年,与冯相相处融洽,父慈女孝,便是太子殿下归来,不也常常念着冯外祖吗。都说小孩子心思纯净,可见娘娘与冯相父女感情是真好了。”
“冯相是个明白人,窈儿的身世如何是他自己查出来的,自然更信上几分,何况他与黎国已然一触即发,除了归顺大夏,哪里还有活路,不如各自看开,倒是真心更多些,倒是那韩玉,”赵怡眸色越发深远起来,“若非是窈儿提醒,我倒还不知道,她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都说她与窈儿感情如何要好,不过是她借着窈儿拉拢冯相权势,想要做女主罢了。”
“果真?”紫烟是头回听闻,又把往日韩玉行止一番对照,却半点不曾发现。
“她有这个心思,手里却还没这么多权势,她此番亲来大夏,确实是为了寻窈儿,”赵怡的手指在小几上敲了敲,“窈儿聪敏,可做军师,且身后站着整个冯氏。她便是贵为公主,终归要嫁人,若她做出痴恋窈儿姿态,求了她皇父,叫她以女子之身娶了窈儿,一得黎国文人赞一句风流,平添几分好感,二得窈儿谋略,三得冯氏权势,她未必不能如愿。”
赵怡见紫烟仍有些不信,便解释道,“韩玉初来大夏,莫非真不知道窈儿便是淑妃么?这可是发了明旨,入了玉蝶的,且是圣人亲遣了仪仗把窈儿和文渊从卫地接回来的,便是一时不知,但真有心找寻,私底下疏通了关节,至少玉蝶上头的名讳是做不得假的,哪里会如这卿珏公主半点不知呢。”
赵怡顿了顿,又道,“卿珏公主初来,便扮做娇憨模样,可你看她后来举止,哪一样不是十分聪明得体?不过是在尴尬时候扮一扮罢了,只是人都有第一印象,往往以为,这第一眼见了的便是真的了,哪知道这第一眼见的,才最可能作假。”
“将军不说,我竟也被她骗过去了,”紫烟有些后怕,“如今想想,她至多不过在您、圣人并太后面前扮一扮,到了旁人,尤其是伺候的宫人面前,从来是十分高傲的。”
“这便是了,”赵怡点了点头,“即便她有千般心思,毕竟是千娇万宠的公主,生来便是万万人之上,决计不会时时目下的。”
赵怡说着又道,“那日宴饮看来,她约莫是对窈儿有几分情谊的,但这情谊多少,大抵还比不上咱们圣人对窈儿的心思多,更多的不过是她彻底断了念想,不能得了冯氏一门助力罢了。”
“这……紫烟有些不明白,大夏有权贵无数,黎国自然也有,韩玉身为公主,天然可以嫁入王侯之家,何必精心谋算淑妃娘娘,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女子嫁娶仍非正统……如何单只一个冯氏。”
“便是单只一个冯氏了,”赵怡道,“你道冯相权倾朝野只是说来玩笑的吗,在圣人面前,冯相不过是被黎国君主猜忌,想要灭了满门的可怜能臣,事实上,黎国朝堂之上,泰半是冯相门徒,黎国高位,又多少,是冯氏姻亲。流水的国家,铁打的氏族,你道冯家只是自封的土皇帝吗?”
紫烟闻言不禁咂舌,“竟是如此……难怪淑妃娘娘毫不犹豫选了冯相了,如今看来不止是与冯相父女情深,还有冯相背后的势力。”
赵怡叹了口气,“你以为,若冯相倒了,黎国如何?”
赵怡言罢,不待紫烟说话,便自己答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只怕整个黎国朝堂都要被鲜血染尽,窈儿她不过是,选了对大家都最有利的一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