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怡正对楚窈点了点头,听见冯瑛问话,忙道,“是去了的,只是时间不巧,文渊正睡着,便只看了看,不曾叫他起来。”
“嗯,”听了赵怡的话,冯瑛倒是颇为满意,一面带着赵怡出门,把他往书房引,一面嘱咐道,“文渊还小,正是渴睡的时候,便是晚些时候回去再见,也是不妨事的。”
冯瑛领着赵怡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在小湖边上住了脚,“贤婿是大夏人,想必不曾得见了我黎国景致吧?”
“正是呢,”赵怡住了脚,站在冯瑛身后,略退两步,不至于过于亲近,有个反应的余地,也不至于显得疏远,也符合赵怡与冯瑛现时的身份。
冯瑛并不在意赵怡答话的多少,只需要她答了便是,这不过是个话头儿,只看赵怡接是不接罢了。
冯瑛笑着点点头,“大夏因京都在南地之故,便比别处多添了几分精致奢靡,便是卫地与黎国相近,却也更合了大夏的气氛。我黎国居于北地,最是长冬,不过这最美的,便是这秋了,”冯瑛停下话茬,含笑看了赵怡一眼,才继续说道,“贤婿倒真是选了个好时节呢。”
冯瑛这最后一句,像是感叹,又像是含了别的什么东西,叫赵怡心内一凛,便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竟是这样?倒还真是小婿的运气了,”赵怡唇边勾起笑痕,口中却还不疾不徐道,“说来惭愧,小婿来时,便是看准了黎国的时节才来的,这时节要是不好,白来一回还是小事,若不能同泰山大人一起,赏遍这黎国秋色,这才是……”
不待赵怡说完,冯瑛便拊掌大笑,“正是要看好了时节呢,”冯瑛语罢,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怡一眼,“还有不少时日,这秋景,还能看上几日,不过这墨宝,老夫可是喜欢得紧,贤婿还是快些与老夫同去吧。”
楚窈在冯瑛带着赵怡出门以后,便遣了花影跟在后头,只说若二人是直接进的书房,便不必再管,直接回来就是,若在半道上停了,不论说了什么,都得要一五一十的学了回来。做好了布置,这才领了紫烟浅川两个回了自己住处。
才进门,楚窈便脱了鞋,倚在榻上,紫烟两个忙去寻了美人锤来替楚窈松快松快。今日这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倒像是赶着趟儿的来。
过了一会儿,见楚窈缓过气儿来了,浅川才问道,“方才花影跟在后头,自个儿跑了,姐儿您也不说说她,就叫她去办差了。”
楚窈闻言,半张了眼,看了浅川一会儿,才对紫烟笑道,“你且去外头问问,是哪个小丫头把醋罐子打了,怎么恁大的酸味儿。”
紫烟一怔,便明白过来,促狭的看了浅川一眼,故意拿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才对楚窈道,“我怎么觉得,像是浅川身上的,浅川,你今个儿不会是把醋当香露使了吧?”
浅川见两人这般作态,立时便红了脸,也不说话,只瞪了紫烟一眼。
楚窈见浅川恼了,才停了话茬,给浅川解释道,“花影原是这府里头出去的,人脉关系原比你们强些,我便叫她常与姐妹们说说话,也好晓得这底下有什么新鲜事儿。”
楚窈解释的简单,却也不能完全打消浅川的疑惑,不过这回,倒是紫烟先发了问,“姐儿叫她去做这事儿,原不该奴婢等过问,只是这花影……”紫烟想了想,换了委婉些的说法,“以前在府里,看着倒是个好的,如今回了本家,姐儿就不担心她?”
“自是担心的,”楚窈见紫烟浅川两个开口要问,便又继续道,“只是她是个聪明的,不会做这等事。”楚窈说着,便看向了紫烟,“说来,花影倒和紫烟你颇为相似。”
紫烟恍然,“是了是了,她是个极聪慧的,断不会做这等事情。”
“紫烟姐姐?”浅川还有些微疑惑。
紫烟忙解释道,“花影是冯家送来的给‘冯家姐儿’的,只要夫人还担着冯家姐儿的名头,花影就断不会犯事,这是其一。咱们这样人家的大丫鬟,必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止是其他功课,还有一个人品,才是上上之选。又兼姐儿身边的预备大丫头,自是按这这样标准精心教出来的。若花影起了旁的心思,这心里可就不好受了,这是其二,”紫烟润了润喉咙,“不过你我都知道,人心难测,所谓品格,不过是放在面上好看的东西。所以,这其三,还是‘主子’。一个按世家标准精心教导出来的大丫鬟,又是玲珑剔透的心思,自然明白,若有了反水的案底……”
浅川听了紫烟的解释,恍然大悟,反水的丫头,新主人用你,心里芥蒂,断不会亲近的。至于旧主人……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老话,不就知道了。不过这样的态度还是轻的,端看那不忠心的丫头,有几个还能见着就知道大多数人的结果了。
浅川心里想着,又想起方才楚窈说花影与紫烟相仿的话来,略一比对,便没了声音。
一时气氛沉了下来,楚窈几个都不再说话,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花影才从外头跑了进来,楚窈叫紫烟倒了碗茶给她,她也来不及说话,便一口气灌了下去,连灌了两回,这才歇了口气。
楚窈见状,不由笑道,“又没得人催你,竟跑得这样急,你紫烟姐姐服侍你两回,还不快给她道谢去。”
花影听了,果然来给紫烟行礼道谢。
☆、第五十二章
几人闹了一阵,花影就要开始正正经经给楚窈回话,楚窈倒先叫花影止了,只问道,“可是爹爹他们半道上叫什么湖光水色绊住了脚,说了两句?”
“正是呢,”花影点点头,奇道,“姐儿怎么知道?”
楚窈也不解惑,只对三人道,“爹爹断不会无缘无故停下来,等花影说了,你们也来解释解释,看看是什么个意思。”
花影才进来,并不知道方才的事情,便没说话,紫烟与浅川两个对视一眼,由紫烟上前回话,“姐儿有心指点,奴婢等自然从命的。”
楚窈听了这话,也没再说,只对花影道,“你且说细致些,叫你两个姐姐也明白了。”
“是,”花影答应一声,便道,“奴婢得了姐儿您的吩咐,跟在老爷、姑爷后头,管家见了,并没说什么,只叫奴婢小心伺候着,不得扰了老爷、姑爷的兴致。”花影这是在同楚窈说,她是被管家发现了的,并得了光明正大跟过去的允许,日后管家同冯瑛禀告了这事儿,楚窈也好有个应对章程。
“这倒无妨,”楚窈道,“既然管家允了,那便是爹爹不会追究的,自然比你私下里偷偷地去,要好些。”
“那就好了,”花影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明快几分,“因有管家的吩咐,奴婢不敢跟的太近。只见了老爷在小湖边上停了脚,和姑爷说话。”言罢,花影又把冯瑛与赵怡说的话,一一道来。
楚窈听罢,心里头就有了盘算,但并不表露,只看向紫烟两个。
浅川想了一阵,先道,“奴婢愚钝,不能解了其中深意。”
紫烟等浅川说完,才道,“奴婢想着,这话里头黎国景致、现时之秋、时节等都是意有所指。”紫烟说罢,就全不再开口。
楚窈点点头,并不评判,只看向花影。
花影想了想,还是跟着浅川道,“奴婢愚钝。”
“你们哪里是愚钝、不明白,分明是一个比一个知道的多些,”楚窈摇摇头,四下里看了一眼,小声道,“所谓黎国景致,自然是黎国山河之色,不过这所看之人不同,看的景色自是不一的。如今借着这秋日,又说现时之秋,实是黎国之秋。黎国秋时,这可不正是个好时节吗。”
楚窈说罢,便着意将三婢神色一一记在心里,见三婢脸上俱都泛出点点明悟,喜色,才暗暗点头,把这事儿搁置了,再不去提。
赵怡跟着冯瑛进了书房,有伺候的人上过了茶点,冯瑛指点着赵怡从多宝阁下取了一卷画来。冯瑛从赵怡手上接了画,放在桌案上,却并不急着打开,只是端坐在桌案之后,饮了一口茶水,才似毫不在意道,“早听说赵家黑甲军名号,可惜不曾得见,乃老夫平生一大憾事,今竟有缘得见赵小将军,也算圆了老夫一梦了。”
赵怡听见冯瑛一语道破自己身份,并不惊讶,只身上显出些久居高位的气势来,行动间也不再拘谨,显得从容许多,这气势一改,又有身上衣饰衬着,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大人客气了,怡不过小辈,哪里当得赵家之名。怡幼时亦常听祖父感叹,只与黎国冯氏神交已久,却不能得见,若大人愿亲与怡祖父一见,才是冯赵两家宿梦得偿。”
“赵小将军不必过谦,”冯瑛把茶盏放回桌上,“数月前将军在卫地虚拟黑甲之军,大破胡人,只这一桩,便能知赵小将军本事了得,不坠了赵家威名。”
冯瑛说罢,不等赵怡开口,又道,“只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赵小将军解惑。”
冯瑛换了新语,赵怡自然不会再去理会前头的谦虚之语,毕竟这回,她又不是来宣扬大夏美德,因而赵怡便道,“大人请问。”
“赵小将军此来所为之事,老夫也算是心里有数,只是赵小将军所求,乃是我冯家面向卫王,心向于你,”冯瑛说着,便不由双手相合,放于桌后膝盖上,脊梁也更挺了些,“有些事情,赵小将军还是开诚布公的说话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