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先前是有什么布置,只她们却错估了我卫王府在卫地的声明,卫地之人多受我府中恩惠,那里是她两个能算计得了的,”赵怡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为大小韦氏定下了罪名。
楚窈听了,又看见赵怡看着自己的神色,与底下在自己掌心悄悄画着的手指,楚窈不禁动了动手掌,把袖子遮盖下赵怡的手握在手里,面上显出钦佩之意,“姐姐真聪明,”又带着崇拜看向夏云景道,“也是王爷治下,才能叫窈儿清清白白的,若换了旁的地方,只怕这就是一盆脏水,怎么洗也洗不净了。”
“兀那毒妇,当真心肠歹毒,”夏云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发起火来,“曹信,你……”
“王爷,”赵怡出口打断了夏云景即将出口的处置,怀里揽着装作受惊的楚窈,“她两个才来,虽起了歹毒心思,却也只是伤了自己,王爷这样处置了她们,只怕不妥。”
楚窈从赵怡肩上露出一双眼睛,水泠泠的看着夏云景。夏云景听了赵怡的话,不过稍停了片刻,便恢复了。楚窈见他眼里含着愧疚往自己看过来,低了头,瓮声道,“王爷不用挂怀,往日都是王爷王妃护着窈儿,可窈儿也该长大了,不能老叫王爷王妃担心的。”
楚窈感觉到赵怡点点头,抚了抚自己的背心,“王爷,王府终究是要进人的,此时不趁着时机教一教窈儿,等日后您……有了更大的能力,这事情定然也就更多了,窈儿也该学着护好自己了。”
楚窈感受着赵怡胸腔的震颤,还能听见不属于赵怡的心跳,心里想着方才赵怡含糊的话,这是在说夏云景已经预备好了要夺位了?想来今日赵叔来府里,也未尝没有这个意思,也是给夏云景吃一颗定心丸吧。
夏云景听了赵怡的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是,窈儿也快成年了,该学着保护自己了,”一时又道,“这一个月,怡儿你且多敦促敦促窈儿的箭术,平日里的威严,也该教起来,我看刚才窈儿进来,就做得不错,只气势上头,还是略欠缺了。”
“王爷放心,”楚窈听见赵怡说道,“窈儿底子好,又聪明,还有一个多月,日子还足得很。”
这反复听见一个月的称谓,楚窈心里奇怪,却已经被赵怡拉着起身告辞了,等回了房,紫烟拿着美人锤替歪在榻上的赵怡捶腿,楚窈才问出了声,“方才总听夫人说什么一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怡也没睁眼,只道,“一月之后,咱们就该回南了。”
紫烟听了这话,却并没什么惊讶的,只有补充道,“一个月以后,小世子还得劳烦侧妃你多照顾着了。”
楚窈原在饮茶,听见这主仆二人的话,竟是手一颤,连茶都不得饮了,若此时还不明白赵怡紫烟的意思,那她就不是楚窈了。
楚窈定了定神,并没管桌上翻到了的茶杯,和被弄湿了的自己的衣裳,而是看着赵怡道,“不是还有几年吗,怎么这样早。”
“紫烟快去替她收拾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赵怡言罢,看向楚窈,“人生无常,世途多变,今能得遇一良机,自然不好意思放了。”
楚窈虽不知道赵怡所说的良机是指什么,不过赵怡的态度却是说明,这事情已经定下,再没得回转的余地,便也不去考究这良机为何物,反正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我除了要照顾文渊,还要做些什么?能带几个人走?”
“窈儿回来了,”赵怡突然含笑说了句叫楚窈摸不着头脑的话,又捋了捋鬓边碎发,才道,“我会提前三日催产,你带着文渊,花影往黎国都城方向走,顶多四五日,我去追你们回来,咱们再一同上南地去。”
“我听你的,”楚窈点点头,忽略了心底突然升起的不安,只怕要有变数。
☆、第三十八章 携子急行
十五月圆之夜,天上无星。
卫王府一向是卫地最安全,防范最严密的所在,而如今,却有一辆外形朴素的马车正隐在卫王府后门,被阴影遮蔽的角落里。
不多时候,便有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提着一个小篮子出来了,她站在后门处左右张望了几眼,便有一只手将她捂了嘴拉入了黑暗中。那妇人原有些慌,却很快放松下来,看向来人,低声道,“咱们走吧。”
那人点点头,从阴影里显出一半脸来,却正是浅川。
今日浅川穿了一身寻常人家丫鬟穿的灰色布裙,头发用两根同色的布条绑成了双丫髻,面上涂了花汁调的脂膏,却让整张脸看起来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更不用说,她往眼下点了许多雀斑,还在脸上画了许多处麻子,背也不曾伸直,整个人就好似活在阴影里头一样,稍微有个大点儿的声音就会叫她吓得魂不附体。
浅川就着这模样,怯生生的掀了掀那妇人手里篮子上盖着的蓝花布单,见了里头熟睡的婴儿,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布单盖上,边角都掖好了,才对那妇人道,“跟我来。”
浅川把那妇人领到马车边儿上,先把篮子送了上去,又把那妇人扶了上去,待见到那妇人放下了车帘,才向某处做了个手势,等见着从暗处转出来两个面貌普通,打扮粗鄙的男人,这才上了马车。
那妇人先上了马车,便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襦裙,梳着平常的双平髻,只用了两朵布攒成的绒花做装饰的‘少女’,她肤色不算白~皙,却也算是中上,身材窈窕,玲珑有致,一双眼睛更是灵动,给她增色不少,原也算是个美人,只那左脸上呈三星排着的三~点小黑痣,硬生生将她的容貌减去了几分,等这‘少女’把眼里的光彩收了,便只成了一个再平庸不过的死气沉沉的女子了,这女子怀里头正抱着刚才送上马车的婴孩,那小篮子被放在边上,由另一个穿着和浅川一般衣裳的更小的丫鬟整理着。
那已毫无特色的‘少女’看了那妇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却仍如夜莺初啼般悦耳,“刘妈妈来了,这一路上,就要劳妈妈多照顾着了。”
那刘妈妈忙摆了摆手,“不敢,不敢,”
“呵,”一声轻笑响起,正是才上车的浅川,浅川也只笑了这一声,就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瓮声道,“刘妈妈不必和侧妃客气,只要这一遭好好过了,等回来,必少不得还要谢你的,你如今就这样不习惯,等回来,岂不是要惶恐得不得了了。”原来那‘少女’正是楚窈。
“浅川姐姐,”浅川才说完,就听见方才整理篮子的小丫鬟出了声,“快别这么说话了,也忒难听了些,这会儿原没得什么事故,偏你与姐儿要妆扮成这模样,合着是自己看不见,就尽管叫别人不舒坦。”
听了这话,浅川一愣,突然捂着脸笑了,一边笑,还一边道,“侧妃你快看看她,原还以为是个沉稳的,想不到也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这还没离了王府的地界儿呢,就活泼起来了。”
楚窈听罢看了一眼羞红了脸的花影,便也笑了,待见得花影颇有些幽怨的看过来,才正了正脸色,“你还说花影呢,往日曲水可没少说她家浅川姐姐温柔婉约,如今一离了王府,不也活泼起来了,”说着又看了看笑起来的花影,“你俩啊,凑成一双也就是了。”
听了这话,浅川花影两个作势要打,被楚窈抱着夏文渊躲开了,楚窈拍了拍怀里的夏文渊,“文渊还睡着呢,快别闹了。”
这话才说完,就听见外头有个熟悉的男声道,“姐儿,快到城门了。”
楚窈听了这话,便往边上挪了挪,看向刘妈妈,“妈妈快请上座。”
刘妈妈有些犹豫的起来,被花影浅川两个合力拉着,半推半就的坐到了楚窈身边,浅川花影两个也各自坐好。
楚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咱们是南地行商的家眷,因家主在黎国做生意,方想着去团聚,原想着在卫地休息一夜,不想得了来寻的家人的消息,说是那行商病危,因此连夜赶路,”楚窈顿了顿,“刘妈妈是主母,我是姐儿,唤作文娘,文渊是哥儿,浅川、花影分改做腊梅、茉莉,可记清了?”
“姐儿且放心吧,不会错的,”这回却是刘妈妈说的。
“姐儿,既是行商家的,你便不该如此朴素,且与浅川姐姐在这脸上弄得东西,也该……”被暂时唤作茉莉的花影说道最后,便不再说了,只眼巴巴的看着楚窈。
最后还是浅川先看不下去了,便伸手把楚窈脸上的小黑痣给揭下来,放到花影手里,“既然茉莉如此欢喜姐儿脸上的痣,这就送给你好了。”
说着,浅川就扭头去看夏文渊去了,才出生几个时辰的娃娃,浑身通红,皮肤也满是褶皱,跟个小老头也差不离了。此时文渊还睁不开眼,要等文渊能认人,只怕还要再等上许多时日。
花影手里拿着那三颗‘痣’是要也不是,丢也不是,偏偏罪魁祸首浅川还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叫人心里气恼却又没处发,至少花影是不敢迁怒楚窈的。
“我才生了娃儿时,也拿这软软的身子没法子,好在有老人帮忙看着,”刘妈妈虽在叹息,脸上眼里却俱是温柔,原也不是极出色的容貌,偏生因着这温柔,多了几分叫人眷恋的味道,刘妈妈说着,又看向楚窈,“姐儿倒是头回就用对了姿势,难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