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分权不均。”白玉堂言简意赅道。
“分权不均?”庞昱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下巴,“你是说,这家伙是个叛军头目,还是被同伙所杀?啧啧,还没起兵就先内讧了,襄阳王手下多半也是些乌合之众。”
白玉堂点头道:“确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根据胡老爷所说,襄阳王收留了不少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狠辣角色,大多是作奸犯科之辈,事情败露之后遭到开封府与白道侠士的追杀,走投无路才前来投奔襄阳王的。
什么神手大圣、飞叉太保,名字听起来挺能唬人,其实就是惯偷和水贼。
也不知襄阳王是不是太心急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收入麾下。
本就是谋反,其心可诛,手下的人又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要说真才实学也多半没有,就这么一群人……还真是乌合之众。
庞昱越发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对襄阳王太过畏惧了,还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生怕落入襄阳王的算计。
实则襄阳王的厉害之处正是攻心一道,他顶多也就是能做到离间君臣、联合外邦,在背地里出点阴招耍点计谋,真要带兵打仗,别说韩琦老将军,就连秦鹏年估计他都打不过。
谁来给他带兵?就靠这些小偷水贼吗?
庞昱忽然就有了底气,暗自握拳,这回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不管是自己,还是白玉堂,一定能活下来!
第100章 谋天下9
庞昱忽然想到:“既然此人一个小头目,那这几个寨子归不归他管?他死了, 寨子会不会乱, 咱们是不是能趁虚而入了?”
白玉堂倏然笑开, 抬手刮了下庞昱秀气的鼻子:“不错嘛, 我才说了一句, 你便会举一反三了。”
庞昱得意地笑了下:“见得多了, 自然就学会推敲了, 不然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螃蟹么?”
白玉堂心说其实现在也是个傻乎乎的小螃蟹,不过好歹只对自己人傻, 不会把自己卖了还倒帮别人数钱,进步已经不小了。
庞昱动了动已经擦完药的手腕, 刺痛感还有一点, 但比方才受伤时好多了,除了不能使劲外,旁的都不影响。他皱眉看向一旁死不瞑目的反贼小头目, 道:“咱们把他就地掩埋了吧, 虽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浑身都是血, 指不定会引来山中野兽。”
“行, 听你的。”白玉堂嘴角噙笑,也不说破,小螃蟹其实还是心软, 见不得人曝尸荒野。哪怕此人生前是否罪恶滔天,死后一切也随风而散了,顺手埋个土, 也是件善事。
起初他以为庞昱是天生同情心过剩,见人有什么困难都乐于帮把手,还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心太软难以成事。
后来白玉堂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小螃蟹其实心里门儿清,别人乐善好施,重在“乐”和“好”字上,慈悲得宛如庙里供着的菩萨。而小螃蟹呢,重在一个“善”字,他是觉得能做点善事就去做,颇有点为自己积福的意味在里头。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的,白玉堂若是顺手也会帮他一起做,就比如雨夜里碰到的那个朱云娘。
据说会这么做的都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的贪生怕死之徒,可庞昱嘛……年纪小时确实做了些错事,可要说他贪生怕死,那很不至于,要是小螃蟹真的怕死,又怎么会跟自己跑进山里来暗探,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而且自从踏入襄阳城地界后,庞昱就三五不时地叮嘱自己不可贸然去探冲霄楼,便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莽撞。可他自己倒是不怕死地说过要混进束美阁里……
白玉堂越想,便越发觉得小螃蟹这是在担心自己,都有些关心则乱了。
又是做善事积福,又是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愿他涉险,白玉堂觉得这小螃蟹虽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早已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了。
庞昱是不知道白五爷心中所想,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说一句——少侠,你想多了!
他真的是被地府酷刑折磨得心有余悸,拼命想做个好人,又不忍见到白玉堂死于非命的凄惨模样,便想方设法替他规避危险。
自然,他也是喜欢对方的,从前和白玉堂没什么交集,如今两人交情非比寻常,也就更紧张些,生怕白玉堂重蹈覆辙,死于非命。
他现在还有些发愁呢,看白玉堂这时不时就要亲热一下的姿态,就知道他铁定不是禁欲之人,而庞昱自己也是血气方刚的弱冠之年,被撩拨得狠了自然会有感觉,他自打从地府回来以后更是洁身自好,连个近身的人都没有,被白玉堂这么一撩拨,忍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总怕自己会忍不住压倒对方。
也不知道纵欲在地府里算个什么罪名,话说你情我愿的纵欲,应该……没啥大问题?
他们都是男子,成亲是不可能了,名义上的夫妻做不成,也不知地府承不承认契兄弟的关系?要是给他们几个无媒苟合的罪过,岂不是冤大发了?
不过,包大人是地府尚未回归的星君,只要和包大人打好关系,未来星君应该会承认他们的吧。
果然,和包大人搞好关系是他重回阳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白玉堂暗自遐想,庞昱暗自庆幸,两人都是魂游了一阵才回过味来。
白玉堂不知不觉已经顺手用内力震了个浅坑出来,将尸体扔进去,庞昱也一心二用地在边上埋土撒落叶,两人回过神时,那人已经埋好了,外观根本看不出来那里埋了个人。
“这就……可以了。”庞昱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叶渣,转头问道,“咱们现在就去那个最近的寨子?”
“带你吃大户去。”白玉堂笑道。
差点忘了,天色已暗,肚子又开始唱空城计了。
“不过,你怎么就知道那人是哪个寨子出来的?”庞昱问,“万一他那寨子挺远的,这个近一点的寨子却没怎么乱,我们潜伏进去,碰上戒备森严的,要拿到襄阳王反叛的证据也不容易。”
白玉堂带着他穿过密林,沿途做了记号,回道:“死了这一个小头目,所有的寨子都得乱。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他是因何死的?”
“分权不均?”庞昱细细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恍然大悟,“其他几个小头目早就盯上了他手中的权,将他引出来秘密杀掉,便是早就准备好瓜分他的那个寨子,此时他的寨子一定是群龙无首,又混杂了不少其他小头目的人手,他们都想分一杯更大的羹,说不定还会打起来!而他们带走了人后,另外的寨子则会人员骤减,守备也有空缺!”
白玉堂点头赞道:“说的不错,这么一来,无论我们碰上的哪个寨子,都能让我们趁虚而入。”
庞昱心道这也太轻松了,襄阳王不会是在诈他们吧?可随即又想到这些人的江湖习性,没准还真的是干事不经过大脑,全凭拳头说话的那类人,光是把人引出来直接杀掉这事就做得太不漂亮了。
两人一路探讨,终于是来到了一个最近的寨子。
那寨子连岗哨上都没了人影,隔得老远都能听见闹哄哄的声音,和白玉堂早上看到的训练有素相去甚远,料想就是那个倒霉小头目管的寨子了。
白玉堂轻笑道:“运气真好,正可一锅端了。”
庞昱一想也是,这几个小头目都在,还各自为政,可不正适合各个击破吗,这样一来连其余几个寨子都不用潜伏了,直接把人绑了,再一个个去劝降,愿意从良的人肯定不少,毕竟这里头大部分人是被强行征进来的。
一路挑着隐蔽的路走,两人安然顺利地过了岗哨,潜入了寨子。
寨子里最大的厅堂此时灯火通明,好几拨人或站或坐挤在其中。
庞昱捅开窗户纸往里瞧,人影乌压压的,看得他有点晕眩。眼睛还没适应过来,便听见里头有人道:“既然大家相争不下,我推荐王虎和马龙这两位兄弟,张华兄死了以后,东寨就属他们二位武功最高,只有他们才压得住东寨的人。”
厅堂里嗡嗡一片,似乎有人出言反对,又有人反驳反对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庞昱都快耳鸣了。
最后几人似乎达成一致,东寨的银钱怎么分,人手怎么分,该提拔哪些人,又黜落哪些人……和死掉的张华关系铁的那几个,就都边缘化了,和张华关系不好又有点能耐的,就都提拔了。身强力壮的,要过来当伍长、什长,体弱的,还是留在东寨吧。
庞昱听得内心啧啧,这些西寨北寨的人也太不要脸了,光明正大地把老弱病残留在东寨啊,他真为那两个新上任的小头目感到憋屈。
但敌人的憋屈就是他们的运气,幸好东寨实力大减,再无威胁,这个寨倒可以第一个解决。
然而他念头刚转了一轮,里面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路,只听见有人沉声道:“多谢各位寨主支持,我们兄弟二人日后定当报答各位!”
那两人声音浑厚清正,听着颇有点耳熟。
庞昱忙定睛往里看,恰好前面挡住他视线的人侧了侧身,他这才看清说话人的面貌——
这、这不是许久没有音讯的王朝和马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