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了好人,还很可能得罪了权贵,黄姑娘一直心里惴惴的。
幸而庞昱也并不与她计较, 只要没把小庞琪吵醒, 什么都好说。
不过官兵们大张旗鼓跑到泰平客栈一事, 街上可是有很多老百姓都看见了, 纷纷猜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有人说是抓到了一伙江洋大盗,也有人说朝廷的人微服出巡, 甚至也有猜到是为了前些日子江南一带出现的专门偷孩子的盗贼。
众说纷纭,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前来泰平客栈打探消息的人越来越多,校尉几个憋着一口气不肯透露庞昱的身份, 就更加引人猜疑。百姓们都是好凑热闹的,不说把泰平客栈堵得水泄不通,也差不了多少了。
南地百姓经商者多,比起北地百姓多为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南地百姓的心思更活络些,也更“八卦”些。
庞昱正要跟掌柜说退房,打算换一间客栈的时候,闻讯而来的蒋四哥就出现了。
“经历襄阳城一战,江洋大盗里最有名的那几个死的死抓的抓,我还说这是哪儿冒出来的江洋大盗,原来是你们啊!”蒋平摇头笑,又揶揄地看了眼白玉堂,“五弟,看来你是离开太久,连到了家门口都有人认不得你了。”
白玉堂没空去理会他哥,抱着咿呀乱叫的小庞琪,正努力地试图从小家伙的手中把毛笔拽出来。
可别小瞧了这软绵绵的奶娃娃,小庞琪手劲儿可不小,白玉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扯出来,还被甩了一身浓黑的墨点子,。
如今的白玉堂,哪里有半点从前的潇洒飘逸?
蒋四哥不厚道地笑了。
庞昱帮着白玉堂一块跟小庞琪手中的毛笔较劲,一会儿分散小家伙的注意力,一会儿去挠他痒痒,折腾了半天,总算是让小庞琪主动松手了,而后者还不自知,咯咯笑得欢实。
这一折腾下来,两人俱是出了一头汗,别说待客了,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妄论去计较蒋平的风凉话。
蒋四哥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道:“这样,你们先收拾东西和我一起回岛上吧。正好我要办的事情也办完了,虽然带孩子我也不会,至少别的事情上还是能看顾一二的。”
两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本来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陷空岛,只是被困在此地暂时走不开。
眼下他们多了一个人,白玉堂和庞昱就能腾出手来,可以更好地照顾孩子了,此时上路自然不成问题。
“对了。”想起还在努力辨认背影追查贼人的黄姑娘,庞昱向蒋四哥询问道,“可以让陷空岛派些人出来,联合官府一起追查这伙盗贼吗,若他们只在江南等地作案,没准哪天咱们的人就能碰上了呢。”
蒋平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此事等我回去跟大哥说一声就成。”
“嗯。”
庞昱笑了笑,知道有陷空岛出手,偷人孩子的这伙人恐怕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不过……据说他们背影有几分相似?庞昱思索道,若是这么说,那么至少这些人也是练家子,而且年纪应当都不大,因为年迈与年壮之人走路还是有区别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庞昱猜测,这些人会不会是那家的护卫,更确切地来说是……侍卫?
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又缩小了。
可要再往深处想的话,庞昱的精力就不够用了,小庞琪正跟他的脸较上了劲,一会儿抓他的嘴巴,一会儿拍他的脸颊,一会儿把口水抹他脸上……
这一路不知被蒋四哥看去了多少笑话,还好最后他们有惊无险地上了岛。
船行过处,确实如白玉堂所言,一片密密麻麻如柳絮般的芦花,随风轻扬,美不胜收。
庞昱只来得及伸长脑袋瞅了一眼,就又被小庞琪拽了回去,直到上了岛,也没能好好欣赏一番,颇觉遗憾。
白玉堂帮他把散落的头发拢好,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悄声道:“会有机会的。”
白玉堂一语成谶。
五弟出门在外许久不归,一回来不光把媳妇带来了,连孩子都有了,这效率简直令人侧目!
打从接到蒋平的消息起,前头三位兄长齐齐聚在前堂,搓手踱步,心急难耐,每隔半个时辰就遣人去看,好不容易等到船已靠岸的消息,连坐都坐不住了。
幸好从停船点到家门口的路并不远,三人没等片刻就见两名俊秀青年迎面而来,小侯爷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这便是五弟信上提到的小庞琪了吧?
三个胡须大汉略带忐忑地凑了过去。
“咿呀!”
小庞琪忽然乍见三张毛绒绒的脸,顿时好奇地瞪大了漂亮的黑葡萄似的眼,一点都不怕生,伸手就抓住了卢方的胡子。
卢大哥“嘶”了一声,随后哈哈笑道:“这孩子手劲儿大,随咱们五弟啊!”
庞昱嘴角微抽,同样一句话,到了他爹嘴里就成了像自己。果然无论是哪边的家长都觉得孩子更像自己家的,这话一点不错。
见状,白玉堂索性把小庞琪从庞昱的怀里提溜起来,塞给了卢大哥:“难得他这么喜欢你,大哥你就帮着带一带吧。”
卢大哥傻乎乎地接过小侄子,逗弄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白玉堂道:“我们这次回来,还帮陛下带了句话。诸位兄长在襄阳城一战中均立下大功,朝廷想要表彰你们,是封官加爵,还是赏赐金银财帛?”
哥几个原以为有赏钱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混个官职当当,都说官商勾结……不,官民合作,有利于经贸发展。只是根据战功封的官职,肯定不会太高,多半还是在开封府包大人手底下做事,像展昭那样。
环视在座兄长一眼,白玉堂先道:“大哥沉稳心细,二哥谨慎周到,三哥力大无穷,四哥足智多谋,都比小弟强出太多,小弟自认为无法胜任,便已婉拒了开封府的邀请。”
庞昱在一旁听得差点没被水噎住,白玉堂当时对包大人说的话分明是“我对官职并无兴趣,硬是要举荐旁人才肯放我走的话,不若让那个我的几个兄长们上吧”。
包大人欣然应允,只要是人才他都来之不拒,敞开怀抱。
亲兄弟尚且不牢靠,结义金兰也是说坑就坑。
偏生这种事情确实是好事,寻常百姓不经科举,没有显赫家世的话,想当官是难上加难。所以三位兄长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坑,反倒面露喜色。
唯有蒋四哥似乎看出了什么,不过他也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卢大哥原本还为白玉堂感到惋惜,不过一想到白玉堂这副性子,也只道:“也罢,五弟随意惯了,让他回家都尚且不把我们的话听进去,日后若是不服上峰的命令怎么办?”
蒋平点头道:“确实,五弟的才干还是用在生意上为好,咱们都去开封府,让五弟留下,便能体会到当家的难处了。”
卢大哥很是赞同,虽说五弟孩子都有了,可到底还是不够沉稳,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
白玉堂见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了,便道:“如今陷空岛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不如我们摆一桌酒席庆贺,也顺便当做我和小螃蟹的喜酒了,如何?”
四鼠连同庞昱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朝白玉堂看了过来。
“我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卢方一拍大腿,当即表示,这桌酒席必须办,马上就办!
“宾客就不用请了,有咱们哥几个足够矣。”蒋平道。
徐庆用力点头:“我去把去年埋在树底下的那几坛好酒挖出来,办喜事怎能没有好酒!”
一直沉默不吭声的韩彰也道:“那……我让下仆去备喜服,正经礼服临时赶制或许不成,红衣裳倒是不难买到。”
一家人说干就干,且效率十分惊人,待到天色暗沉,酒席一应所需之物皆已配齐。
红烛点亮,火光微动。
当着自家人的面,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夫夫二人拜了天地上了香,再一同给兄长们敬三杯酒就是了。
席间众人都喝得微醺,这一晚上,最先醉倒的反而是向来以冷静面目示人的蒋四哥。
兄弟几个互相搀扶着回到房间,小庞琪还想跟着自己两个爹回房,小肉手在空气里抓了抓,被卢大哥握住,呼了他一脸酒气:“小家伙,你今晚就跟大……大伯睡,春宵苦短,不可去闹你爹爹们,知道吗?”
“咿呀!”
望着白玉堂透着温暖烛光的房间,卢大哥欣慰地笑了笑,眼中不觉带了泪。
前年寒山寺那个算卦的老头说得太准,五弟命属阴刻,得遇日光方能阴阳调和,若是无缘遇到贵人,则活不过二十三。
算卦的老头还说,这身具日光之人,命格也同样特殊,算算八字,可能还是个早死之人。
卢大哥听完这话后便把那神棍揍了一顿,全当他是在放屁。
可是除了这件事以外,老头说的话,每一件都应验了,准得不行。卢大哥便开始慌了。
世间俱是男属阳、女属阴,怎么找得到那个能和白玉堂八字相合之人?况且老头还说,看八字还是个已死之人,难道要委屈五弟结冥婚不成?
眼瞧着五弟岁数一日日增长,卢方心急如焚却不敢对任何人表露,连自家兄弟都不敢说,一个人苦苦憋着,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