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定然是因为领主您!”宫俢稍作犹豫,他刻意地掩饰住自己略有些慌乱的情绪。
“呵。”宫明晔轻笑一声,拂了拂额间的碎发,“这都不重要了,不是么?宫俢,你等着,我会重新回到东莱的,你先离开吧。”话已至此,宫俢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起身拍了拍衣摆,朝着宫明晔一拱手,立马消失了。
宫俢一消失,宫明晔就冷下脸,一把推开了柏念。柏念也不生气,她双手环在胸前,瞧着那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深思着什么的宫明晔,缓慢地说道:“你对我的触碰,避如蛇蝎了么?还是害怕勾起回忆,不断地沉沦?”她向前走了一步,手贴在了宫明晔的心口,感受那着砰砰地跳动,“恨海水,在你心头要停留多久呢?”
“那些情都是束缚。”宫明晔淡声回答道。
“呵,真像啊。”柏念的目光闪了闪,叹息着说道。宫明晔对着她的双眸,明显觉得她的目光穿透自己,似是借由自己看向别人,压在了心中的不悦,她后退了一步,垂下了眼帘。
☆、珍宝阁(四)
这珍宝阁开启就会持续一段时间,宫明晔只是大略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心仪之物,便兴致缺缺的回去修炼了。柏念跟着她好一会儿,直到瞧见了两道人影,才在宫明晔身上留了一道元神力,自己则是朝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明玉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她瞧着那些珍宝,眸中流露出好奇之色,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但瞬间便收了回来,食指抵在了唇畔,要不是被阎令握着,她可能会轻轻地咬下去。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了阎令的怀里,周围的那些好奇的、仰慕的目光,都被阎令身上散发的那股阴冷气息所驱赶。柏念走过来的时候,阎令自然也瞧见了,她在明玉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满脸不高兴的明玉,向着柏念走去。这珍宝阁里头人来人往,还有那暗中潜动打探消息的神思,实在是让人发恼,等到了阎令过来之后,空气中的灵力略有些波动,这三个人便凭空消失了。
客栈的厢房中,布局着实雅致,正巧小二端着盘子路过,房门大开着,忽然出现的人,将他惊了一大跳,尖叫声被扼在了喉咙里头,如梦初醒一般,想起了镜罗城如今修真人士四下纵横。一股劲风吹来,那红木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
阎令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面色柔和地瞧着那打着呵欠似有倦意的明玉,低声哄唱着那街头小儿才会的歌谣,等她入睡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了一旁的榻上,轻手轻脚地掖上了被子。
望着柏念那冷淡的眼神,她一摊手,揉揉眼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诚如你所见,明玉她活过来了,可是心智未开,还沾染了一身人气。我在东莱的时候,明明是用鬼力供养着她。”
“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白玉膏是神物,同你的鬼力自然相斥。”柏念淡声回答道。
“那有什么法子么?难道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阎令有些着急地问道。
“这样不好么?若是她元神归位,还会选择与你在一起么?”柏念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似是向着阎令,又似乎是对她自己说的。看着阎令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她又问道,“明玉醒来了,你还出现在这儿是为了什么?镜罗城珍宝阁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还有,情天,到底在哪儿?”
听了柏念的这番话语,阎令倒是笑了,她伸出手,看着一丝丝的黑气从指尖冒出来,她语气平淡的说道:“听说众神不会归位了,这离妄大陆将呈现一片乱象,当年我们鬼修被众神驱逐,如今不该在这儿占有一席之地么?明玉她如今这样子,就算我对明晔下手,她也不知了。柏念,你醒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至于情天,如果明晔真的元神能归位,恨海水又能奈她何?哪里需要寻找情天?你靠什么去寻找转世的明晔?你为什么不觉得,你走错了道路。”
“什么意思?”柏念冷冷的瞥了阎令一眼。
“没什么。”阎令淡淡一笑,“也许我们会走到对立面,就像当初的明晔与明玉。如今,明玉她忘了也好。只是柏念,你刻意地遗忘一些事情,不是代表着它们没发生过,你的逃避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回到这儿,难道真的只有善念么?对了,我见到过青冥,当初她被谪到大荒,已经堕了魔,你无所谓,可是明晔若是觉醒,她又有怎么样的选择呢?太上忘情,她放弃了亲情,友情,只为了对世间,不,是对众神的大爱,柏念你凭什么还能期许她这一世仍有爱情?”对于柏念,阎令一直没有恨意,可是对明晔不然,与她而言,明晔永远不能回归神位,才是最好的结果。
“呵。”柏念轻笑一声,对于阎令的话不置可否。当初的明晔,已经到了忘情之境,她犹能将她带入至情境,如今宫明晔还没有归位,已经爱过自己一次,重新爱上又有何难?情天的下落,也不必寻觅了,恨海是切切实实存在之物,可是情天不然。普天之下,有情之处,何能不谓情天?眼睛一闭一睁,里面满是清明。透过了阎令,她看到了万年前的那段时光,“阎令,你最好带着明玉走得远远的,不然恐怕会重蹈覆辙。”
“我倒觉得此刻最应该担忧的人是明晔,而不是我们。”阎令笑得意味深长,屋子里头忽然响起了一声嘤咛,原来是梦中的明玉睡得不□□稳,她瞬间便掠到了榻边,将那滑落了一半的锦被重新掖好,有些贪婪的瞧着明玉的睡颜,她眸中的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自她成了鬼修有意识时,明玉便始终伴随在她的身边,不曾有过分离。她恨神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无情地驱逐鬼修,可是明玉不一样,她为了自己,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洁净之身,使双手沾满鲜血。拔地而起的鬼城是她献给明玉的大礼,可最后,却是被明晔一箭无情的摧毁了。她早便听说过明晔的名字,明玉从来没有隐瞒过她。这明晔是她身上诞下的,但同时她更是神界至高无上神,也是冷血无情的代表。被放逐到了大荒,看起来是多么仁慈的处罚,可是明玉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留她一人独活。鬼王幡里头的石棺,源源不断的鬼气,只为了让她重新醒来。满是戾气的大荒,确实是个好地方,那些凶煞的妖魔,都是鬼王幡最好的滋养。她最爱的人,原本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可如今沦为这般样子,又该责怪谁?
柏念悄声无息地离开了,就算明晔的身上有着她一缕元神力,恐怕在遇到青冥与姜怀楚时候,占不得一分便宜。若不是她离开,当初明晔也不会陷入那等窘境,而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不会像现在这般。黄昏的最后一缕光束,也被夜幕给吞没,那天边的月亮迫不及待地跃上了树梢。宫明晔吐出了一口浊气,睁眼时,眸中满是精光。月色似乎有些异于往常,带着些许妖异的红,仔细聆听,除了那窸窸窣窣的草木响动,还有隐隐的狼嚎,绵长而嘹亮。这镜罗城有结界,外面的声音是传不进来的。这狼嚎只可能是有妖修混入了镜罗城!这样的想法,让宫明晔的眉头紧紧地蹙起,起身正要去寻找叶镜成,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撞入了她的怀中。
“娘亲,我饿。”柏夜揪住了宫明晔的袖子,扁了扁嘴,带着几分委屈地说道。说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不让她出房间就罢了,还没有人来送食物,饥肠辘辘一整天,实在是忍不住了,趁着月色偷偷摸摸地潜过来找宫明晔。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盛满了委屈。宫明晔一拍脑袋,略有些懊恼与歉疚,她蹲下身子,刮了刮柏夜的鼻子,说道:“近日有要事,府里头的人子都不能出没,是娘亲疏忽了,这就去给你找吃的。”
“娘亲,娘亲,我要吃云片糕。”听了宫明晔的话语,柏念立马就兴奋起来,饿了一天的虚弱样子被抛走了,扯着她的袖子,蹦蹦跳跳的就要朝着外头去。门一打开,就瞧见了柏念的身影。香味从她手中提着的食篮中散发出来,柏夜立马就甩开了宫明晔,朝着柏夜扑过去,甜甜地叫道:“阿娘。”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屋子里头走。
“……”宫明晔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可是瞧着柏夜的那股子兴奋劲,她还是侧着身让开了一条道。
食盒搁置在了桌案上,柏念作为神,根本就不需要进食,可是瞧着小小的柏夜拾起糕点凑到她唇边的时候,还是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她的眉眼弯起,眼神柔软而宠溺。柏夜原本还趴在了凳子上,可是没多久,就坐到了柏念的腿上去,扑闪着大眼睛,望着宫明晔,似乎在说娘亲,过来呀。宫明晔瞪了柏念一眼,坐在了离她稍远的一个位置,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狼吞虎咽的柏夜,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被糕点噎着。
“明晔。”柏念伏在了桌上,撑着下巴,朝着宫明晔眨了眨眼。
“嗯?”宫明晔懒懒地哼了一声。拨开了那一旁的竹筷,糕点底下垫着几片翠绿色的叶子,青白色交杂,瞧着倒还真有几分赏心悦目,也难怪寻常人都爱这食物。指尖点了在了那盘精致的糕点上头,直到了耳旁响起柏夜那略带嫌弃的哼哼声,她才轻笑一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