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尤今摇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重新咽了回去。
“嗯。”宫明晔轻轻颔首,在这问题上头不做深究。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那石棺上头。“这壁画上头说的是谁的过往旧事?”
“如果我没猜错,是鬼王的。这座城,也就是壁画上的那座城,都被鬼王弄进鬼王幡了。”
“那石棺里头会是谁?”宫明晔又问了一句,手顺着棺盖的边沿滑动,一用劲就能够将棺盖掀起来。那些涌进了城中的鬼,还是毫无意识的扑入。这石棺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为何众鬼灵会涌入其中?这鬼王幡的出路在哪?各种疑惑充斥脑海,宫明晔心念一动,手中一用劲,那石棺就开始抖动,一声巨响,棺盖飞起。一股子黑烟从石棺里头弥散,还以为会冒出什么东西来,满脸戒备的等着烟散尽,依然是毫无动静,倒是那些前仆后继的鬼灵,像是忽然间醒悟,向着城外的方向飘走了。
石棺里头是一副女性的盔甲,在两眼处,汩汩的流出了血泪来。在盔甲的前胸处挂着一块铭牌,上头镂刻着“明玉”二字。被宫明晔触碰过的铭牌,化成了一道轻烟消散,宫明晔捂着心口,猛地退后了一步。
“这盔甲里头有东西。”尤今从里头跳了出来,肃声说道。“沉睡的鬼修者,只能用鬼气来供养。”
“明玉……她是谁?”宫明晔觉得头有些晕眩。她的手撑在石棺的边沿,那眼孔处的血泪已经停止流淌了。想要剥开那层层盔甲,却被一声龙吟止住。她回身,那壁画上头内容已经变了,一条条线,指向了东南那个方向,似乎那儿就是鬼王幡的出路。宫明晔走出这座城的时候,深深的回望一眼,就在她视线之下,那座鬼城逐渐被轻烟笼罩,直至消失不见。
石碑上头显示的出路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她们被困在了鬼王幡中,倒不如顺着那条线路去探查一番。那座凭空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城,像是在暗示些什么东西。纵然那石棺消失了,可是宫明晔的脑海里头始终被明玉二字侵占着,像是镂刻在了灵魂深处的古老记忆,开始一点点的发酵。她觉得自己遗忘的,是千万年的时光。
幽蓝色的浪潮扑向了那礁石,发出了哗哗的响声。横亘在眼前的是一片海域,宫明晔已经分不清这是幻象还是真实存在的一切。小小的鬼王幡里头,笼罩着一片巨大的天地。焦黑的土地变成了松软的沙滩,甚至可以看见一只只螃蟹从那沙石里头爬出来,挥舞着自己的钳子。那啾啾的鬼哭声消失了,如今缭绕在耳畔的是那凄婉的歌声,带着几分绝望与痛苦。如无形之利刃,插入了人的心口。
“这……这里是恨海!”一声惊呼,让宫明晔的面庞逐渐地冷凝起来。
上有情天,下有恨海。绝望之渊,忘川之源。
☆、鬼王幡(三)
情天与恨海,是两个极端,宫明晔听过这恨海的传说。传闻在远古众神之纪,一位神眼角淌下了一滴泪,化作了恨海,亦是那地府忘川之源。这恨海成了一方天地,除了涤荡一切美好的恨意,还有那绵延无尽的绝望。在这恨海中,你越不想失去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辽阔的海域,也许就是鬼王幡的尽头,宫明晔微眯着眼,长叹了一口气。柏夜还是个婴儿,灵智未开,这恨海之水对于她毫无作用,可是自己并不一样。
“其实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困难,只要能够坚守内心。沾染了恨海之水无妨,只要不要让恨海水灌入五内。封了五识,下恨海吧。在这海域之中,我们不知道还会消耗多长的时间。”尤今开口说道,稍稍的宽慰了宫明晔那紧提的心。
腥咸的海风与那高低的吟唱似乎在踏入恨海的一刻消失了,四面都阒静的可怕。这恨海里头没有海草,也没有海兽,除了翻涌的海水,与突兀的礁石,什么东西都没有。鬼王是用什么样的法子才把恨海弄到这鬼王幡之中的呢?宫明晔只有片刻的分神,在看到身侧的神兽时候,又将心思收了回来。默念着玉虚决,清净本心,不受外物所惑。在恨海里头前行了许久许久,感受到了灵力似乎有些枯竭的时候,海域里头忽然间传来了巨大的震颤,似乎有海兽朝这里袭击来。宫明晔看了看尤今与赵五娘,她们身上没有丝毫的异样。
“明晔,明晔……”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或是厉声大喝,或是温柔和煦,或是不屑轻笑,不是一个声音,不止一个人在呼唤她。宫明晔闭着眼,浑身不住地发缠着。她念着决,不回看,只向前,在她睁开眼的时候,前头忽然出现一个黑衣女子,她的面容掩藏在了斗篷里,她半跪在了地上,怀中抱着一个毫无声息的红衣女子,在痛苦的哭泣。恨海之水沸腾了,滚烫而灼热,四面盛开的火焰中,她看见了自己持着剑面无表情的冷睨着那火焰中的两位女子。
“明晔,明晔,你可开心了?明晔,你好狠的心!我诅咒你降入轮回,我诅咒你亲身体验这等切肤之痛,我诅咒众神……”那个黑衣女人还没说完,胸口便又插上了一柄长剑。宫明晔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没有一丝的动作。一位青衣女子踏着漫天的火焰而来,她的手一动,那柄长剑便又飞回到她的手中。细细地看那面容,似乎与柏念有几分相似。那个“柏念”对着自己喃了喃唇,自己读懂了她的口型。
“神鬼殊途,把人交出来。”她看见那个自己冷漠的说道。
而那个黑衣女子只是狂笑,最后变成了一团黑气消散在了天地间。
“明晔,这神界所谓的正法,你会动摇么?”那个青衣女子眉间笼着些许愁绪,开口问道。“那鬼修者,曾经也是神,不过是陨落了,选择了鬼修一道。你这么做迟早会后悔的啊,众神鬼妖魔你最不能动者,偏偏是她二人。”
“你知道什么?你让开!”她冷漠的说道,“这世间的法则对错你我都没有资格去评论。”
“那谁有资格呢?是不是众神陨落了,这种法则就不会存在了?”青衣女子轻笑一声,眸中笼罩着些许的阴郁。“明晔,你最好永不动情,一直停留在这太上忘情之境。”
场景忽地一变,她看着那青衣女子战力几近枯竭,而众神以及那些人族修士的高阶之辈,张狂而放肆的大笑,那个自己被神灵押送着,以触犯天道法则之罪,丢入了神火里头。沉睡万年后,我将携怨恨而回。随着那一声喊叫,她觉得恨意在胸腔里头扩散,顺着脉络游走。那个她贪恋的面庞,逐渐地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明晔!”一声高呼。
“啊……”宫明晔刚想应答,一张口,恨海之水就灌入口中,那些幻象忽然间碎裂成点点荧光消散在了这海域里头。恨海之水如泪,带着些微的苦涩。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地抽离了,与柏念所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了一次,她则是如同陌生人一般观看着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过往。
尤今没有发现宫明晔的异象,只是快速地前行着,前途的海域忽然被万丈光芒照射着,出口就近在了眼前。原本无力地肢体此时也像是受到了激励一般,流失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仿佛能够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了,她们奋力向前,直到身躯被一道金光笼罩,海域起了漩涡,没有任何反抗,就被甩到了一片黑色的空间里头,过了许久,才被猛力地甩了出来。
一间古朴的房间,已经不是在鬼王幡中了。宫明晔抓住了身侧的案几稳住了身形,感受到了周边的灵力波动,她的目光倏地望向了前头,那榻上盘膝而坐的人。那人的脸庞,她恐怕死都不会忘记。这宫昀,原本受了那么重的伤,在这短短的时间竟然好了三四成。他的周身围绕的灵气不是纯净的,而是带着几分阴煞。眸子再往边上看去,那儿插着一面黑色的秘纹的幡。这宫昀已经占据了东莱领主的位置,手中还有这么阴邪的法器,宫明晔动了杀机,在她的长剑即将刺向了宫昀的胸口时候,一道浓郁的黑气从鬼王幡里头飘出,将那把细剑腐蚀的丝毫不剩。那道黑气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女人。她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半边面容,那露出来的幽蓝色的眸子死死瞪着宫明晔。
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人的修为深不可测,如果有她护着宫昀,那么自己铁定不能够得手。那女子伸出了一只手,宫明晔还以为她会出什么招式,没料到她仅仅是拨开了发丝,露出自己整张容颜。心扑通扑通的跳动,几乎没有深思的,宫明晔就唤出了一个名字:“鬼王阎令!”可是在话语出口的时候,她的面上又划过了几丝的迷茫来。
“不错,你还能记得我。鬼王幡果然困不住你。”那女子赞赏的点点头,眸中一丝恶意的都没有。不过就是顷刻之间,就像起了一场风暴一般,她咬牙,“哈哈哈!明晔,你落入了轮回,还饮了恨海之水,报应终于来了!不过那个被你无情抛下的人会是谁呢?”
“什么意思?”宫明晔拧着眉,“前辈我与你无冤无仇……”
“闭嘴,这等话你都有脸说?你与我的仇怨结了万年,我恨不得剜了你的心。”阎令开口,周围顿时阴风飒飒,在她的压制下,宫明晔觉得浑身的灵力都被禁锢住了,再看赵五娘还有尤今,她们已经化为人形了。赵五娘咬着牙,抵抗着那股威压,省得她伤害尤今还有那个小娃娃。宫明晔的额头淌出了一滴汗水,落在了地上。那阎令神情狂暴,但是没有杀意,看着宫明晔快要撑不住跪在地上的时候,忽然抽回了自己所有的力道,“我不会杀你,不然明玉她醒来,就会不开心了。她现在也成了我一样的鬼修了,都是拜你所赐。可她还是护着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