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坡很陡,公孙策整个人几乎都靠进了庞统怀里,按在他胸口的一双手似乎还能感觉到庞统结实胸膛之下“砰砰”跳动的炙热心脏。
为了缓解尴尬,公孙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咳咳,没想到飞星将军竟然也会看这些世俗话本?”
“世人总有难以免俗的时候,我也……”庞统正面有得色的说着,突然被不远处的呼救声打断了。
“救、救命啊!你不要过来——”
传来声音的那边靠北,似乎是在离河堤不远的地方。庞统动作快,直接带着公孙施展轻功就往那边冲。
侧身穿过一小片树林,两人终于看见发生了什么——中书令吴祎捂着染红的左臂正在慌张躲闪,口中还不时发出惨叫。而在他身后,有一个穿着宋军骑兵服饰的人手持长刀在追赶他。
庞统落地大声喝道:“住手!”
吴祎听见声音,立马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又喜又惧地回过头来:“庞将军!”
哪知那个骑兵一听见庞统的声音,也顾不得要杀吴祎了,当即把长刀向自己脖子上一格——瞬间鲜血喷涌,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公孙策刚被庞统放下,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的了,马上冲上前去伸手按住那骑兵不断涌出血的伤口。
吴祎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满地的血迹。
庞统也不看一边的吴祎,径直走到那骑兵面前低声道:“骑兵队,百夫长肖闵,我记得你。”
肖闵倒在地上,眼中还残余一点弥留之际的神采。他转过头看着庞统,断断续续道:“将、将军……”
“你想死吗!还说什么话!”公孙策飞快地用银针刺入他胸前的穴道,试图止血。可是滚烫的血液还是一波一波地从肖闵脖颈处的创口出流出来,怎么都停不住。
肖闵捏着公孙策的手,似是要阻止他继续施救:“母、母亲,对不、住……”他撑着破风箱般的嗓音吃力地吐出几个字,眼里再无半点生气,头向下一歪。
感觉到肖闵加在自己手上的力气散去,公孙策用微颤的手指探到肖闵鼻下,静默了一会儿,哑声道:“……他死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治疗将死的病人。可是却是第一次,他看见病人眼里“求死”和“求生”两种渴望如此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背负着对亲人的无限留恋、对活下去的渴望,主动散去了最后一点生魂。
庞统看着公孙策满手鲜血,神色也不复往日的轻松。他蹲下从肖闵裤腿上找到一处被撕扯开裂的地方:“西夏探子是他杀的。”
“将军!我刚刚找到了骑兵队的人,他们说缺席早练的人只有肖闵!不过我……”不远处,贾宗良领着一队骑兵赶来。等到了近前,看见地上肖闵的尸体,一下子噎住了,“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他。”
庞统站起来,顺手也扶起了公孙,对贾宗良道:“宗良,吴大人受了惊,你带他去帐中休息。至于肖闵……厚葬他。”
吴祎听闻此话,愤然喊道:“庞统!这个挨千刀的刚刚差点杀了我!你厚葬他是什么意思?!”
贾宗良上前拉住他:“吴大人,将军他是……”
“你闭嘴!”吴祎推开贾宗良,也有力气站起来了,“庞统,就算你是王爷又怎么样?你可别忘记我是皇上亲指的督军中书令,我爹是参政知事!你竟然敢这么敷衍我?我一本参上去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贾宗良拦在吴祎身前,无奈地看庞统——将军不要意气用事。
庞统本来拉着公孙策就要走。听见这话,他转过脸,眼神阴鸷地直视吴祎:“我庞统所治之军,皆令行禁止。违令者,死!”
飞星将军浴血沙场多年,虽不敢说练成了一身的钢筋铁骨,但至少背上披着关外的砾砾黄沙,手中提着一把带血的狼牙。他只要站在那里,身后就有影影幢幢的千军万马。
那席卷而来的凌冽杀意吓得吴祎差点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庞统倒没真想对他动手,只是没想到这挂着个“督军”名号的贵胄子弟竟然这么不禁吓,忍不住冷哼一声,对贾宗良使了个“交给你”的眼神,转身拉着公孙策就走了。
雁门关以西有数十个汉人和蛮人混住的小镇,鱼龙混杂,是个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日挂高顶,给覆满白雪的西北带来一丝暖意。吉祥镇上,人们都赶着这几个月里好不容易求来的暖阳出门活动筋骨,沿街摆着的小摊小铺叫卖声此起彼伏,更胜往日。
公孙策缩在一件有大帽子的长斗篷里,跟在同样装束的庞统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确定肖闵是让咱们来找他母亲的?”
庞统仔细按着手中地图比对街道,说道:“我以前见过肖闵,是个孝子,最重视家中的老母亲。他一直说希望能当上骑兵总队的队长,有足够的积蓄把母亲安顿好,这样才能安心地打仗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有道理。”公孙策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可你是将军,怎么会有机会和一个小将熟识?”
“不是我,是我的副将和他熟识。”
“你的副将?贾宗良,王兵还是李军?”
“是我从前的一个副将,吴霖。”庞统低声道,“可惜他……已经死了。”
公孙策轻轻撩起软帽,看到庞统神色中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不禁觉得胸口有些堵——他堂堂一个飞星将军,原来还有如此上得眉头的愁事么?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话说,只是默默地看图找路。
“就是这里。”两人走到某深巷中的破旧木门前。庞统反复确认过图纸,终于确定了目的地。
公孙策走上前去叩响门环:“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应答。两人对视一眼,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庞统抬起一脚就把松散的木门踹烂了——门内是一个简陋的小院,石桌石凳一应俱全,地上堆着几撮捆好的马草,两间砖瓦房倒是垒得整整齐齐。
庞统赶紧拦下了想冲进去的公孙策,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躬身谨慎地向院内前行。
“哎呀!俺的门哟!”还没走两步,砖瓦房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就奔了出来,大声哭嚎。这嗓门颇大,吓得正踩在门槛上的公孙策差点摔下去,连庞统都被惊得一颤。
公孙策:“大娘,您没听见我们刚刚敲门呀?”
老妇人:“啊?小伙儿说啥呢?声音能大点儿不?”
公孙策:“……”
这老妇人双耳似乎不大好使,公孙在她耳边吼了半天,才勉强解释清楚了刚刚踹坏她的门的原委。
庞统见状也不敢凑上去触霉头,快手快脚地拿了几块结实的木板坐在一边给老妇人做新门。
老妇人似乎很满意公孙策,任由他扶着自己到石凳上坐下:“看你们这么有礼貌的,是和俺儿闵子一起做事的吧?”
公孙策赶紧点头称是,悄悄看庞统——是肖闵的老母亲没错,只不过老人家好像不知道儿子在军中做的事情。
庞统冲他使了个眼色,叫他说话小心一些,别刺激了老人家。
可能因为少有访客的原因,肖母心情激动,对着公孙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关于肖闵的事情——说他性格孤僻少有好友,还成天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钱,是挺叫人讨厌的。
可是这孩子从小过得太苦了。他在富贵人家后门讨过饭,最难捱时也啃过草根,身上有一条破草席就能抗过几年的夜深露重。肖闵征兵入伍,也就是想着能用自己一条命拼出个好日子来……
公孙策沉默。
他是家境富裕的知府公子,从小就不知吃糠咽菜为何物,连带着也不把钱财放在眼里。如今官拜侍郎,更是从没愁过生活。他圣贤满腹、清高加身,嘴边时时挂着江山社稷……可除此之外,“民生多艰”又该放在哪里?
这世道泼在地上就成了冰。总有人顶着“天赐”的“贱命”走在最前面,硬生生地光脚踩过去——血肉和泥水糊在一处,竟成了一条可以通人的路。
“小伙儿呀,俺儿在军队里做的啥活啊?苦不?他好久都回不来一次,俺担心得很啊……”
他……已经不在了。
公孙策眼眶一酸,竭力忍住喉中的哽咽道:“大娘,闵子打仗的时候立了功,现在是骑兵队百夫长,每月都能拿三四十贯的月钱的。”
肖母听他这样说,满脸担忧的皱纹舒展开来,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大娘,这是闵子托我带给您的。”公孙策解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塞到肖母手里,“这是他攒的私房钱,说是给您补贴家用的。”
肖母双手颤抖的接过钱,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攒这么些钱,该吃了不少苦吧……”
……
庞统向着两人说话那处看了一眼,默默拿着做好的门板去装上。
他对于肖闵的记忆不多。只记得吴霖对他说,骑兵队里有个闷不做声但干活卖力的小伙子,人很不错,就是家里穷了些。
“之前跑马关那一仗,就是肖闵顶着野驴的箭雨给你运来了整车的火石。庞帅赏罚分明,该给他记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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