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
身后忽然传来唐炜的声音,沐槿衣一怔,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唐炜踉踉跄跄冲了过来,她忙起身一步上前扬声喝道:“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炜看见她似乎是愣了愣,转瞬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狂躁,红着眼睛叫道:“我要杀了你!”
沐槿衣还想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眼见唐炜和刚才的小刀一样丧失理智,无奈之下也只能应招,打算先制服他再慢慢想办法。谁料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竟然是铁头也找了过来,眼见两人打在一处,二话不说就加入了进来。
局面成二对一,沐槿衣顿时有些吃力。一个肘击逼退唐炜后,她心中一动,蓦地想到了什么,于是又一刀上挑逼开铁头,然后立刻收手侧身一个翻滚跳出去几米,回身望去,果不其然,唐炜与铁头两人不但没有追她,反而怒吼一声后便打在了一起。
沐槿衣暗叹一声,眼看这几人早已不辨敌我,死的死伤的伤,全是中了邪了,一时不禁想起唐愷来,他人去了哪里?
也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边她才在想唐愷去了哪里,那边就听到一声枪响,铁头应声而倒。她一惊,忙闪身避在一棵树后,眼见唐愷眼神狂乱地举着一把手枪从树后跑过来,枪口竟是再次对准了他的亲弟弟,唐炜。
沐槿衣眉心一凛,起手一鞭子便甩了过去,饶是她出手极快,唐愷仍是一枪开了出去,却被鞭子带歪了准头,这一枪打在了唐炜的肩头上。沐槿衣眼见唐炜中枪,随即又是一鞭甩去,这一次目标是唐愷的脖子。只听鞭子落处,唐愷闷哼一声便翻倒在地,丢了手枪,双手死死地抓着鞭子。沐槿衣这软鞭内里本是精钢打造,唐愷这一硬扯,很快指缝里便渗出血来,他亦是浑然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命地扯着,沐槿衣眼见如此,不忍他勒断手指,只好扬手撤回软鞭。
唐愷一待鞭子撤回,倏地跳起身来便要去捡手枪,沐槿衣随即一鞭将手枪抽到远处,鞭子同时砸在了唐愷的手臂上,一道鲜血登时飚了出来。唐愷呆呆地看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臂,随即直愣愣地望向一旁站着的沐槿衣。
沐槿衣情知他神志不清,当下也不与他废话,上前便一刀挑过去。唐愷匆忙迎战,一对一自然是被沐槿衣逼得节节后退。沐槿衣志在制敌,并不出杀招,饶是如此唐愷仍是脚下凌乱,忽然大吼一声猛地抢上前来抱住沐槿衣的手臂便咬,浑然不顾那把迫在眉睫的短刀。沐槿衣情急之下只得收刀,膝盖上顶,撞地唐愷口眼歪斜,而后一招借力打力将他摔出去两三米远,因是脸部着地,糊了满脸的软泥。眼看唐愷很快翻身欲起,她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狠一些,两步上前一个膝跪,唐愷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沉沉晕去。
身后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沐槿衣情知有异,一个翻身跃开,却见唐炜一身是血地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他行动缓慢,眼神呆滞,对自己的伤口浑然无觉,站在铁头的尸体旁发了会儿呆,蓦地向她看了过来。
沐槿衣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本以为唐炜会继续攻击她,没想到唐炜的眼神在她身上定格了两秒,蓦地又移开了。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树下那一小片绿绿的奇怪植物,忽然怪叫一声,身体像是溺水之人一般拼命扭动起来,两手更是伸向了空中使劲挥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救……命……救……命……”
沐槿衣诧异地走上前,只见唐炜的脸色居然如醉酒之人一般变得酡红,一双手也从胡乱挥舞变成了扼住自己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一起流了下来,瞧着甚是可怖。
第三十四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中)
“你怎么了?”沐槿衣试图与唐炜沟通,他的眼神实在是可怖,眼珠暴突,直愣愣地瞪着前方,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只怕是要不了多会就能把自己活活扼死了。
眼见如此,沐槿衣只得扬手一掌劈下,本想能将他打晕,未料整个人都失了控的唐炜却忽然触电般耸了一下,猛地伸手便死死钳住了沐槿衣的手臂,口中嗬嗬怪叫,就像是溺水之人紧攀住浮木一般,坚硬如铁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到沐槿衣的皮肤之下。
“放手。”沐槿衣使劲挣扎。唐炜的力气相当大,濒死之人往往会爆发出十分强大的肌肉力量,他的手指就如是钢筋一般死死地嵌在沐槿衣的手臂上,哪怕沐槿衣一脚踹在他中了枪的肩头上,他也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并且拼命地将沐槿衣向下拉扯。眼看手臂已然被他抓出血来,沐槿衣迫于无奈只得拔出短刀,刀柄重重地砸在唐炜的太阳穴上,只听砰地一声,他终于眼皮一翻,慢慢倒了下去。
人是晕过去了,可抓在沐槿衣手臂上的手指却依然如铁箍般紧实,沐槿衣不得已伸指去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一一掰开。虽是见惯了生死,又只不过是因利益走到一起的伙伴,可眼看他们就这样死的死,伤的伤……沐槿衣转过脸去,心下仍不免有些黯然。
一场恶斗结束,她收起武器,又将散落在一边的两把□□捡起来放好,正要去将幸存的几人拖到一处安置好,谁料才走出两步便觉眼前一花,想起刚才唐炜抓伤她时满手的鲜血,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难道……!
眼前的风景渐渐开始跳跃了,沐槿衣勉强又走出去几步,一股说不清的混乱感开始慢慢席卷上来,太阳穴一阵阵抽疼,最后一下几乎疼得她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便靠在了旁边的树上,她重重喘息了几声,眼前是看不清楚的,可身体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感,想起刚才唐炜等人的疯状,她心中一冷,毫不犹豫便咬破了舌尖。剧痛带来一瞬间的清醒,她尽可能远离那些怪树在一处空地盘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竭尽全力凝聚精神默念起心经来。
思绪渐渐集中了些许,沐槿衣缓缓睁开双眼,一手抚在心口。身体的不适稍有淡去,可不知为何,心底却蓦地无比空虚起来,仿佛是原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忽然一片空落,连同她所有的记忆与情感一起被摘除地干干净净,她就像是刚刚来到人世的婴儿,却又空虚地仿佛历经坎坷一无所得的老者,眼前的天与地都变了颜色,树不再是树,而云也不再是云。她茫然地睁着双眼,澄澈如水又坚忍如冰的眼瞳深处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青色身影,那身影身材颀长,一头泼墨长发自脑后高高扎起,手拎弓箭,身背箭袋,一声青衣飒沓,竟是英姿飒爽,飘逸无比。
待要再看清楚,那身影却又倏然消失。是……幻觉?沐槿衣隐隐抓住了一点什么,不行,得继续念经,可脑海中却一片的空白与茫然,别说经文,就连她姓甚名谁身处何方都被忘得干干净净!
她渐渐开始接受这幻觉一点点包围上来,身体已经放松了下去,下一步沦陷的,便是她的灵魂。
恍惚间,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像是灵魂已经离开身体,漂浮在半空中漠然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层层的白雾升起,一点点弥漫四野,而她的灵魂便在重重白雾的包围下愈发飘远,过了不知多久,忽然间,拨云散雾,眼前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天地。
这是哪里?她的双脚确实地踩在了一望无边的青草地上,天空如水般蔚蓝,漫山遍野的红花绿树,清溪淙淙仿佛水晶在拨弄,鸟叫虫鸣,连空气都好到不像话。仿佛世外桃源。
她呆呆地四处看着,忽然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她看到刚才昙花一现的青色身影此刻活生生出现,脚步轻盈地从山头上跑了下来。她没带弓箭,手中却拎着一只通体纯白的兔子,沐槿衣呆呆地看着她从自己身旁跑过,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径直跑到了另一个小山头上。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跟了上去。
那青衣的女子停下了脚步,沐槿衣茫然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拎起手中的小兔,却忽然伸指拧断了它一只前脚。她来不及讶然,就见那青衣女子身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纯白衣裳的女子,长发及踝,身材较之青衣女子略显细弱,足上一串银铃,阳光下跳跃着耀眼的光芒。
她正坐在一块山石上,悠悠遥望着远方,想是听到了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逆光下她的容颜模糊,可一双透澈的冰瞳陡然间撞入眼底,不知为何,沐槿衣陡然间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把心脏,心头只觉说不出的难过,更有一丝悲凉。
青衣女子笑着将受伤的小兔递了过去,又说了些什么,沐槿衣隐隐看到她唇齿蠕动,那白衣女子目露怜惜,伸手将小兔抱在了怀里。她的掌心仿佛笼着一团柔光,只是轻轻抚弄了小兔几下,那受伤的前脚忽然间便好了。沐槿衣看着那小兔蹦蹦跳跳地离去,心中诧异,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奇的医术,正待要再看两眼,却见眼前的两人忽然间情势变了,青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身负铁弓,而白衣的女子在她身后追着,沐槿衣仍是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却听到银铃在她脚踝间急切地跳跃,琮琮悦耳。
终于,白衣女子抓住了那青色的一角衣袂。青衣女子仿佛是说了什么,表情渐渐不耐,又见她不肯放手,竟蓦地拔出短刀一削,那青色的一角便悠悠落下。白衣女子愣住了,就在这个空隙,青衣女子忽然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郁郁苍苍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