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一眼自己襟口,相比较唐小软的躁动,沐槿衣却淡定多了,若无其事地抬头道:“怎么了?”
怎么了?她居然说——怎么了?!那潜台词就是:你有什么意见?!唐小软抓着豹子肉,被沐槿衣的云淡风轻激怒了,什么嘛,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自爱的,她好心跟她换衣服她还不乐意?心事重重地吃着没味道的豹子肉,她不时偷眼去看沐槿衣,见她三两下便解决了早餐,起身去拾掇仅剩的行李,她忙快速咽下最后一口豹肉,不死心地跟过去:“沐姐姐……”
沐槿衣无奈转身:“你到底要做什么?”
“换衣服,你跟我换了衣服我就闭嘴。”唐小软抓着外套,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短暂的相持,一个是讶然而无语,另一个却是满脸的坚持与无赖。沐槿衣忽然便烦躁起来,动作飞快地脱了身上的衬衣丢给唐小软,又抓过她手上的登山衣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冷津津地看一眼正咧嘴笑着的唐小软:“现在可以走了吗?”
“啊,可以、当然可以。”唐小软眼见目的达成哪里还有继续顶撞的道理,按捺下心头的喜悦,三两下穿上衬衣。见沐槿衣踩灭了篝火,她忙抢着去背行李包。
“我们不能走太远,也不能分头找。”沐槿衣望一望四周遮天蔽日的大树与峭壁,眉头蹙了起来。“沿着水流的方向找一圈,不管有无收获,中午前必须下山。”
“嗯,都听你的。”至此刻,唐小软对沐槿衣的安排自是不会再有丝毫疑虑。
山路委实是难走,一路磕磕绊绊,各种绊脚石勾脚石陷脚石,要不是沐槿衣一路扶持唐小软光跟头都不知要摔多少次。眼瞅着日渐中天,两个堂哥的身影却始终不曾出现,唐小软心中难过的同时却也暗暗抱有一丝希望,只要见不到尸体,就表示他们还有生存的可能不是?
沐槿衣看一眼日色,终于放弃搜寻了,再不想办法下山,只怕今夜就仍要留宿山中,再遇到一次山豹袭击,怕是不会再有上次那般好运。
两人稍事休息片刻,又喝了些壶中的温水,沐槿衣看一眼唐小软不断揉腿的小动作,温声道:“坚持一下,日落前能下山,就能找到民宿。”
“嗯。”唐小软于默默坚持之际得了这样温柔的一声抚慰,哪里还顾得上脚疼,立刻笑着应了。
一路艰辛奔走,唐小软对沐槿衣真心是佩服入骨,她就像个*地图,在遮天蔽日的山林里带着她左走走右走走,绕过两个小山头,又越过一条浅溪,在太阳就要沉下地平线收走最后一丝光明前,前方山路上终于隐隐飘出了袅袅的炊烟。她激动地一跃而起:“沐姐姐你看!前面有人家了!”
沐槿衣仍是一脸淡静,辨不出悲喜。闻言只默默握了握别在身后的短刀,淡淡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小软糖,请不要放弃治疗。
第十八章 风压轻云贴水飞(上)
唐小软眼见希望在前,连腿疼都忽略不计了,急走两步忽然被沐槿衣拉住了手腕:“沐姐姐?”
“戴上。”沐槿衣自腿挂中拿出一对银镯子来,颜色微微暗沉,其上雕着奇形怪状的花纹。
唐小软只觉得微微眼熟,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那个阿萨巫婆手上戴的镯子吗?怎么落在沐姐姐手上了?她讶然地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笑了:“沐姐姐你好坏啊,什么时候偷来的?”越想越觉得好笑,别看沐槿衣平时冷冷淡淡一本正经的,手脚可是灵活,招不走空,每次一场架打下来不声不响就偷了不老少。只是,这镯子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要她戴上?
沐槿衣只当听不出她话中的戏弄,淡淡道:“这镯子非同一般,上面的刻纹代表佩戴者的地位。你戴着,不要摘,这里懂巫术的人看到镯子就不敢对你起意了。”
“哦。”唐小软接过镯子,一思量又还过去一只:“那咱们一人戴一只。”
“不用。”沐槿衣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眼底浮光清浅,微微一掠,人已在几步之外。
唐小软咂咂舌,忙跟了上去。
夜色愈渐深浓,那袅袅炊烟看着不远,真走到那简单到几乎简陋的小木屋门前,仍是花费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唐小软仔细一看,那小木屋外头支着三块木板,上头摆放着一些认得出认不出名字的香烟、茶叶、米酒,木板旁的木墙上还用绳子挂着几串腊肉。门口挨着路边摆着两张方桌,几张木凳,四周并无人烟,可其中一张方桌上却放着两杯犹然冒着热气的茶水。
沐槿衣抬手轻敲木窗,“有人吗?”
吱呀一声轻响,那木窗打开了,一个矮个子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略有些警惕地看一眼沐槿衣,又看看唐小软。唐小软穿着沐槿衣染血的衬衣不禁微微尴尬,只怕那店主以为她是在逃的凶犯,可不想那年轻女人却若无其事地便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沐槿衣搭起话来。她听沐槿衣要了两杯茶,两块面饼,那店主堆出些笑意,又问要不要点些酒菜,一边问着话,目光似不经意般扫过唐小软去接茶水的手腕,待得看到那明光闪闪的银镯子,她脸色微微一变。
唐小软端了茶水在手,与沐槿衣对视一眼,沐槿衣只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两人便在木凳上坐了下来。
那店主须臾便端了面饼过来。沐槿衣不动声色看着她,只见她眼光闪烁,不断偷看唐小软手上的镯子,当下再不迟疑,蓦地截住她正要收走的手,一把便扣住她的脉门。
“你……你做什么?”那店主愣住了,却不看沐槿衣反倒急匆匆地扭头向屋里望去。
沐槿衣心下诧异,正要将她扭过身来,忽然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跟着便是一个小女孩尖锐的哭声响了起来,中间夹杂着男人的怒骂,桌椅坍塌的闷响与嘈杂。那年轻女人蓦地哭喊起来,拼命挣扎着要摆脱钳制,这次说的却是听不懂的苗语了。唐小软讶然地瞪着沐槿衣,却见她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忽然砰地一声响,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人,一身少数民族装扮,手上拖着一个只有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歇斯底里地冲了出来。沐槿衣下意识地松了手,只见那女店主疯了一般扑上前去,一边哭喊一边狠狠咬住了那年轻男人的手臂,男人痛得大喊一声,一巴掌便打在了她脸上。
女店主摔在地上,很快屋内又冲出一个男人来,一见女店主倒地,上前便狠狠踹了她一脚,仍是不解恨,揪住她的头发扬手啪啪两声,那女店主一张脸顿时肿了起来。
唐小软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开口,余光却瞄见一贯冷静的沐槿衣竟已拔足冲了出去,一个箭步便跃到那拽着孩子的男人身前。一言不发,直接抬手一记手刀砸落,那男人只来得及瞪上一眼便闷哼一声,直挺挺摔了下去。她蓦然转身,死死地瞪住了那正揪着女店主打得欢畅的男人。
那男人被沐槿衣吓住了,看一眼自己软倒的同伴,颤声道:“你是谁?你干什么要多管闲事,我是她男人,我打她关你什么事!”
沐槿衣却不理他,只望向那坐在地上放声痛哭的女店主,沉声道:“他是你男人?”
那女店主一愣,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哑声哭喊:“不,他不是我男人,不是我女儿的爸爸,他不配!”
沐槿衣一双冰瞳如寒风过境,只一眼,那眼底便寸草不生。“我也觉得他不配。”她冷冷道,走到那一得解脱便跑到母亲身边哭泣的小女孩面前,蹲□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闭上眼睛。”
说也奇怪,那刚刚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居然在她的眼神下乖乖地停止了哭泣,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沐槿衣站起身,唐小软呆呆看着她一脸青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要开口就见那男人忽然搬起一张木凳砸了过来,她一惊:“沐姐姐——”
沐槿衣回身一踢,那男人痛哼一声便仰面飞摔出去,她疾步跟上,手中寒光一闪,眨眼间锋利的刀刃便掠过那男人薄弱的颈部动脉。只是眨眼,只是一瞬!她收刀后退,那前一秒还嚣张动手的男人一脸痛苦地捂着脖子,大量鲜血泉涌般从他指缝中迸流而出,他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口中嗬嗬怪叫,双脚乱蹬。
唐小软惊呆了,彻彻底底惊呆了,沐姐姐……杀……杀了他?不是没见过沐槿衣的功夫她的手段,可,再怎么危险的境地她也多为自保,从来没有主动伤人,更别提这样主动地手刃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个男人手无寸铁,也不是喇嘛那样的高手,一个普通人而已!不是蛇也不是豹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沐姐姐居然这样毫不手软地就把他给杀了?
那男人很快便停止了抽动,唐小软知道,他死了,因为颈动脉破裂大量出血,死状极其凄惨。她默默地在一旁站着,思绪纷乱,面对沐槿衣投注过来的善意的关怀她竟无力面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那女店主也惊呆了,惊恐地瞪着沐槿衣的背影。沐槿衣收起短刀,走到那女店主面前,看着一旁仍乖乖闭着眼睛的小女孩,低声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如果她要恨,恨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