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之下,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身体没有半点气力。“你……”
“你别怕,这里是医院,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已经昏睡了七天啦。”护士小姐温和地说道。
蓦地想起了什么,唐小软叫道:“沐姐姐呢!沐姐姐她人在哪里?”
“沐姐姐?”
护士小姐诧异的眼神恍如当头一棒,唐小软呆了几秒,蓦地双手捂脸,失声哭了起来。沐姐姐……她一定是……一定是为了救自己……那最后分离的一幕如刀刻斧凿般烙在了心底,又在这一刻猛然间被忆了起来。她想起那平静温柔的眼神,她最后唤她的那一声“小软”,在忍不住放声痛哭:“沐姐姐……沐姐姐!”为什么兜兜转转,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你!
“你是问的与你同来的那个病人吧?”护士小姐被她的阵仗吓得不轻,也有些不耐,“她在别的病房,她受伤不轻,不过比你运气好,不是内伤,早就醒了。”
话音刚落,唐小软的哭声戛然而止,含着两泡热泪呆呆望着那护士小姐,蓦地身子一挺便要下床。
“你做什么?你别乱动啊,你这才刚醒,我要先喊医生来瞧瞧你。”护士小姐慌忙按住她的腿。
“你别管我,我要去找沐姐姐,她在哪个病房?你带我去好不好?”唐小软急切地搡着护士小姐的手,同来的病人?是沐姐姐还是……蓝婧?她知道此时心底涌上的念头未免有些自私,可她真的非常害怕走进病房后看到的是蓝婧的脸,而不是……沐槿衣。
“都说了叫你别乱动啊,你那个朋友她每天都会来看你的啊。”护士小姐无奈地被唐小软扯偏了身体,一抬头正看到病房门被推了开来,“喏,她来了!”
唐小软一呆,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目光笔直地落向前方。大开的病房门前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正盈然而立,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她肩头,虽然身穿着淡淡蓝色的病人服依然不减眼底清傲,还有眉间隐隐浮动的柔情。雪白的颈上仍有着被扼伤的淡淡淤青,在对上唐小软呆滞又神情的目光后,她似乎有些难言的羞怯,下意识地偏了偏脸,一手勾起耳侧碎发,轻轻别在了耳后。
“沐姐姐……”终于还是唐小软先说出了话来。全身力气都仿佛回到了体内,她一下子跳下床,光着脚便向那命中注定的女子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蓝师姐终于便当了。
嗯,在看到槿槿有了好的归宿(误)之后。
第一更
☆、第四十九章 忆来何事最销魂(中)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日第二更~~~一头扎在她的怀里,闭上双眼如同垂死的白鸟,深深汲取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与温暖。
“沐姐姐……沐姐姐……”她无意识地低声喊着,抱着沐槿衣腰肢的双手如同生了根,浑不在意病房中另一人诧异的眼神,更不在意这天地间与她们无关的一切。
“我在。”
轻轻一声天籁,如同春雨浇落枯地。唐小软的眼泪湿润了她大片的衣襟,她更加用力地抱了下去,直到彼此身体都清晰地传来骨头的疼痛与酸涩。
“沐姐姐……”心思转了又转,千言万语,却仍只是这一声呼喊。
“小软,没事的,我在。”
再次得了这一声保证,唐小软呆立了片刻,终于缓缓放松了神经。她抬起深埋的脸孔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温润如月的脸庞,洁净得纤尘不染。只是那眼底深浓的忧伤却穿透空气刺在她的眼底。为什么?她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为什么沐姐姐的眼底会满是这样难以排解的忧伤。
心思动了又动,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是不是蓝姐姐她……”
沐槿衣黯然垂眸,不曾言语,然而她静默的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唐小软颓然松手,呆呆后退一步。“她……死了?那我爸呢?”终于想起了那个人,心底一阵绵绵不绝的钝痛。他作恶多端,他蓄谋多年,他害死自己的妈妈,他甚至连自己也不打算放过,可是,他终究是生养她的父亲,二十年来哪怕是演戏都好,对她温柔相待,尽心养育的父亲。没有他,自己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人世,更加不会有机会体验这一番爱恨,入骨痴缠。所以,是他害死了蓝婧吗?那他人呢?还活着,还是,也一同死去了?
沐槿衣眼底微微泛冷,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冷淡也仿佛利刃刺痛了唐小软的心。她蓦地抓住她的手:“沐姐姐,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不要再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不明所以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她忽然怕极了这样冷淡的眼神,明知道沐槿衣或许只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明知道这只是她多年来习惯性的一个眼神,可她仍是打从心底里泛起恐惧来。生怕沐槿衣会因为自己父亲犯下的大错离她而去,生怕……一切都会变成不可挽回的模样,生怕她们之间从此便有了这无法解开的心结。
“蓝姐没有死。”沐槿衣忽然开口,眼神中的淡薄渐渐消去了,转而涌上的是一丝近似偏执的坚定。
唐小软呆了呆,无意识地反问:“没有……死?”
“你父亲也是一样。”沐槿衣说,“他们只是暂时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我们并不了解的时空里。”顿了顿,细白的齿尖轻轻嗫咬嘴唇,她沉静抬眸。“只要一天没找到尸体,我都不会认命。”
她眼底的坚定也感染了她,唐小软心底的恐惧渐渐淡了,仿佛被人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她双腿一软,蹲下地去,半晌,抬起脸来,呆呆地望着沐槿衣温和恬淡的眉眼,蓦地,笑了。
“嗯。”
“那,我们一起等。”
魔王虽不及降世便被再次封印,可带来的浩劫却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断续一个多月,世界各地多国连续发生各种天灾,海啸、地震、瘟疫,死伤人数一升再升,各种语言在世界各个角落传递着灭世的恐怖预言,就连这刚刚恢复平静的小小城镇也不能幸免。
唐小软是被沐槿衣背下山的,体力过度透支的沐槿衣在看着唐小软被推进手术室后,终于颓然坐倒,也是此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仿佛天赋异禀的治愈能力消失了,她的伤口不再能够自行愈合,被唐勤之刺伤的地方痛得她冷汗直冒,于是,她也很快住进了医院的病房里。
她的伤势并不复杂,外伤,加失血过多而已。强健的底子使得她并未承担太多的苦楚,只是眼睁睁看着病房里同样被这场劫难毁灭了一切的人们,痛苦哀嚎,就连沉睡的时候脸上都是满满的惊恐与不安。短短的七天时间,她便亲眼见到几十人在她眼前死去,而更让她揪心的是自从从手术室出来便被医生宣告并无内伤,却固执地双目紧闭,怎么也不肯醒来的唐小软。
“她到底是哪里受伤了?为什么你们查不出来,我要给她转院!”无数次的追问医生,却也只是重复得到附近的医院全都人满为患的通知,任何她能找到的医院全都死气弥漫,而最近的一天,再与病人接触的时候,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都穿戴上了防止疫病的口罩与防护服。这很正常,大量的死人之后,很多尸体来不及处理,气候又偏暖的情况下,不必多久便会家家僵尸之痛,室室号泣之哀,即便是幸存者,得不到尽快的救助,也很快就会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她庆幸小软在一切爆发之前醒来了。
再次回到几日前生死诀别的山头上,天地一片静默,她在蓝婧最后离开的那片天空下坐了下来,微微扬起的脸庞笼罩着温暖的金阳,眼底青青的阴影,落满不可知的淡淡忧伤。
身后忽然响起细碎的木轮转动声,她并不回头,却也知道是谁来了。
大祭司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石像般静默的女子。掌中紧紧握着她方才卜算出的一支卦,物腐生虫,不进则退,是为蛊卦。
“槿衣。”她朗声唤她。“我有些事要与你商议。”
沐槿衣回过身,对上大祭司严肃的面容后,她怔了怔,站起身来。
接过卦文看了一眼,她脸色微变:“这是?”
“这是为唐小姑娘所卜。”大祭司道,“你可记得昔日我捏她手骨所说的预言?当日一语成谶,你与她两人身陷险境却又绝处逢生,我只当是命运终究是选择了好的方向,然而如今她身怀异病,焉知不是另一个全新的预示?”
沐槿衣迟疑了几秒,“全新的预示?”
大祭司点点头。“你沉浸在丧亲之痛,许是没有注意。这几日小姑娘住在寨子里,我见她形容如常,却往往沉睡多半日才迟迟醒来,初时我也当她体虚未能完全恢复,只是今日这一卦,怕是并不简单。”
“怎么会……”听出了大祭司的意思,沐槿衣不由心惊,更为着大祭司那一句“你沉浸在丧亲之痛许是没有注意”微微地凛了心神。她最近……怕真的是冷淡了小软,只想着她身体无碍,自己全部心思便都在寻找蓝婧身上,更因为唐勤之的尴尬身份而令她对她无从倾诉心情,更没有办法去安慰她的丧父之痛。那孩子看似聪明豁达,其实心眼并不大,这段时间……怕是委屈了她了。回头望一眼那淡蓝而澄澈的天空,她深吸了口气,转回身来,双手扶住大祭司轮椅的后背。“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