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道:“你来得正好,我问你,阿萝人呢?”
阿垒嗫嚅着道:“大巫师她……她……”
大祭司神色未变,却不怒自威。“说。”
阿垒脸色灰败,低声道:“大祭司别为难我了,大巫师她……她老人家行踪一向隐秘,我又怎会知道?”
大祭司凝神看了他一眼,蓦地转动轮椅上前,一把扼住了阿垒的手腕。阿垒顿时落下汗来,痛哼一声。大祭司随即松开手来,摇摇头:“惑心蛊。阿萝当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对自己的族人下这样阴狠的毒蛊。”
“这是什么蛊?”沐槿衣问道。
“这蛊可千里之外惑人心智,驱之为己用。只是太过霸道,被下蛊之人筋脉血肉俱损,即便他日解了蛊,也形同废人。”
大祭司话音刚落,阿垒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祭司,我知道您老人家心地仁善,只是大巫师有命在先,见了您就立刻拿下,若是反抗,就地诛杀。我们都中了她的蛊,不得不听她的指示,趁大巫师还没有发现,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大祭司见他七尺昂藏竟如此狼狈求全,长叹一声:“阿萝她一向喜怒无常,你们为她做事,也是受尽苦楚。”
“大祭司,这蛊,您解不了吗?”沐槿衣疑虑道。
大祭司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祭司一脉的禁蛊,我修行多年,从不敢违背祖训。如今阿萝却将它取了出来……除了持蛊之人,这蛊,谁也解不了。也罢,我们直接去找她吧。”
沐槿衣点点头,正要推着她离开,忽听阿垒冷声叫道:“大祭司,您可以走,可这姓沐的女子却必须留下。”
沐槿衣淡然回身,冷冷望着急赤白脸的阿垒。大祭司道:“你也是糊涂了么?你父亲之死并非槿衣所害,他是死于自己的恶欲!”
阿垒叫道:“怎么不是她?若不是您放了她去禁地,阿爹又怎会跟进去?她不仅害死阿爹,还杀了阿爹心爱的双头神龙,若不是她触怒神明,禁地又怎会水难!”
大祭司冷冷一笑:“你可知她是何身份?她是我们大祭司一脉等待了千年的圣女转世,你如此诋毁,也不怕虎神降责吗?”
阿垒顿时惊住,倒退了一步。“什……什么?您说她是……是圣女转世?”他眼珠咕噜噜转了一转,蓦地叫道:“大祭司,您可是被她蒙骗了。”
“何出此言?”
“大巫师那里有一名女子,大巫师说她便是圣女转世,会与她一起做成一桩大事。这这这……这怎么会有两位圣女呢?”
“你说什么?”一番话说得大祭司也是愣住了,直觉地便去否认:“这不可能。”
“是真的。那女子身怀灵能,能使污水变清,更有治伤奇术。”阿垒点头如捣蒜,看一眼沐槿衣,恨恨道:“可比这毒辣女子要像得多了!”
大祭司思忖片刻,手掌重重按在了那轮椅的扶手上。“看来,我是必须要去会上一会了。”圣女避世千年,如今应运而生,绝不可能托生两处。而她又亲眼见沐槿衣能请出虎神,更有双头神龙的佐证,那圣女托生的人选无论如何都该是沐槿衣才对。
阿垒忽然道:“大祭司,您快走吧,大巫师身边可有个强力的帮手,连大巫师也不是他的敌手。”
“是喇嘛?”沐槿衣插口道。
阿垒哼了声:“你倒是打探地清楚。”
他态度恶劣,沐槿衣也不以为忤,又问:“与大巫师共谋的喇嘛,你可知是何来历?”
阿垒瞪她一眼,不再理她了。大祭司知道他的心结,于是亲自问道:“你说阿萝身边多了个帮手,那人是谁?”
阿垒对着大祭司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闻言忙回答道:“我也不知是谁,看起来似乎是那群喇嘛的头头。”
沐槿衣蓦地想起先前在唐小软家中曾想要抓住她们的那些人来。“那人什么模样?”
碍于大祭司的面子,阿垒这次态度稍微好了一些,想了想,道:“他身材十分高大,眼窝很深,鹰钩鼻子,看起来很是凶恶。”
“一定是他。”
大祭司一怔:“你认识他?”
沐槿衣摇摇头。“先前我在唐家曾被人伏击,带头那人与族长所说并无二致。”此人手段确实高明,当日他在密道那里摆下的阵,连蓝婧都破解不了。
阿垒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耳畔响起一阵细微的竹笛呜咽之声,他口唇发白,脸色蜡黄,双手抬起费力地挥了一把:“一定是大巫师发现了,糟了!”一口儿地催促她两人快走,想是对那大巫师十分惧怕,连沐槿衣的“杀父之仇”也顾不得报了。
沐槿衣见他自己身中毒蛊却仍对大祭司很是维护,不禁对他也起了三分敬意,道:“你如此为她做事,她仍要以毒蛊相害,既如此,为何不思反抗?”
阿垒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想死得那样窝囊。”
“违心做人,不过是比死人多了口气,岂非更加窝囊。”沐槿衣说罢,推了大祭司的轮椅转身便走,留下阿垒站在原地,一张紫红的脸上神色变幻,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两人从寨子口退了出去,绕道去往大巫师所住的地方。
还是上次来过一次这里,沐槿衣凭着记忆找到了山脚下那间孤零零的小木屋。与上次一样,大片湿润的泥潭上,一座小木桥横亘其上将木屋与外界相连,那泥潭中的湿泥即便是在大白天也泛着氤氲的古怪水汽,与上次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她竟然闻到一股明显的血腥之味。她不禁蹙起了眉头,凝神望向那幽深的泥潭。
大祭司按住了轮椅扶手,轻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沐槿衣也瞧出了些许名堂,这泥潭有古怪,必然是被人动了手脚了。只是阵法既不是她所擅长,又有大祭司在侧,她也并不慌张,只静待大祭司的指示。
大祭司扬声说道:“高人在此,何不出来一见。”
那小木屋的门扉忽地开了,沐槿衣下意识地凝神对敌,本以为出来的人即便不是那喇嘛的头领也得是难缠的大巫师,谁料那门扉大开,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款款走了出来,艳阳下那身影一袭雪白的薄纱长裙,乌发及踝,温婉清丽的小脸,黑曜石般的眼瞳秋水横波,高挺的鼻梁下,淡红的唇瓣如樱花般粉腻可人。却是一个容貌端秀的妙龄少女。
沐槿衣心下诧异,不禁与大祭司对望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又望向了那少女。暗暗想道,莫非,这就是阿垒口中所说的那个“圣女”?
那少女也正自打量着沐槿衣,目光闪烁不定。二人就这样对视着,沐槿衣心中蓦然浮上了一丝怪异的感受。为什么,只是这样与她对视着,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槿衣啊,这……”大祭司也惊于这忽然出现的少女,看一看她,又侧脸去看站在她身旁的沐槿衣,一丝奇怪的念头忽然涌现,她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与沐槿衣至少有五成的相似,当然不尽是容貌,她两人的气质更几乎是如出一辙。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四十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下)
终究还是沐槿衣率先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站定,静静看着那身份不明的少女。耳旁大祭司的声音轻轻传来:“此人有古怪。”
沐槿衣点点头,索性敌不动我不动,未料那少女倒是坦然一笑,语声清灵:“你们找谁?”
沐槿衣不动声色,淡淡应道:“请问大巫师人在何处?”
“你们找大巫师有什么事?”少女问道。目光仍是眷留在沐槿衣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沐槿衣并未接话,下意识地望向了大祭司,只听大祭司道:“阿萝,你既处心积虑要我性命,如今我来了,你又为何闭门不见?”她说着,自己转动轮椅向前,口中念念有词,很快那泥潭中的氤氲水汽便如被阳光蒸发了一般尽数消失了,连空气中隐隐漂浮的血腥味都逐渐淡去。
那少女终于移开了眼神,微微诧异地望住那坐在轮椅上并不起眼的白发女人,见她不动声色便露了这一手,忍不住道:“你是谁?”
大祭司道:“小姑娘,你身上的灵力是生来就有,还是后天修习而来?”
少女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左右转了转,“自然是天生的。你是谁?能看出我身怀灵能,你也不简单嘛。”
大祭司沉吟片刻:“小姑娘,我不管你是阿萝从哪里寻来的,你还是趁早离开地好。”
少女尚未接话,一阵尖锐的笑声蓦地划破空气直钻入众人的耳中,更有一股比方才更加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大祭司脸色微变,叫了声:“阿萝!”
沐槿衣抢身上前,她的武器丢了,只得扯了软鞭护在了身前。只眨眼间便见一道黑影如鹰隼般扑面而来,更挟有一股莫名的厉风,吸入鼻中,竟觉脑中发晕!她忙屏住了呼吸,长鞭甩出,啪一声打得那黑影四分五裂,空气中顿时一团猩红爆裂开来。
“什么人,竟敢伤了我的小宝贝!”一个全身黑袍的女人从那少女身后的木屋中走了出来,一脸怒容地瞪着沐槿衣。这女人与大祭司一样,也是一头银发,面目容貌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便只得三四十的年岁。
沐槿衣静静收鞭,冷眼掠一掠地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古怪生物,似鹰非鹰,似隼非隼,分明是某种异变了的凶禽。淡淡望一眼那黑袍女人,她已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不是大巫师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