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嗅,司空摘星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上还有一股清香。这就是单身狗所特有的感受与待遇,我单身,我自豪,我骄傲。
三人在街市之上闲逛着,离夜晚还有好几个时辰,他们并不着急,况且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
陆小凤一路都在饶有兴味地和花满楼喋喋不休描绘着街市上的热闹景象:肉包子的笼屉之上飘着香味的白色蒸汽,挎着篮子在挑选蔬菜的年轻少女,大声吆喝着售卖香气浓烈而不甚高级的香囊小贩……
一缕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随着陆小凤快活而又带着不经意温柔的声音一道流入花满楼心中。
花满楼身为幼子且自幼双目失明,从小受尽宠爱。花如令对花满楼几乎可以是说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花家作为大富大贵之家,给花满楼的任何东西也都自然是最好的,最精致的,就算皇族贵胄也不过如此。这样的环境,养出一个天人之姿、卓尔不群的花满楼。当他浅浅笑着转向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已经恍若身处仙境,不在人间。
这样的花满楼,美好的不甚真实,身上就连一丝人间烟火气息都无。
陆小凤不同,他多年来在这泥泞的人世间之中摸爬滚打着长大,赌馆青楼酒家都是他熟悉的地方,骰子女人美酒都是他熟稔的事物。如果说花满楼是“大雅”,那么他陆小凤就应该是“大俗”。
不过这样也很好,“大俗”和“大雅”,不正是天生一对?
花满楼从未阻止过陆小凤,陆小凤却在和花满楼在一起之后很少去摸骰子,也几乎不去青楼。唯有美酒,他戒不掉,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候花满楼也会陪着他喝几杯。
陆小凤也从未试图改造过花满楼,花满楼却在与陆小凤相识之后也学会偶尔说一两个笑话,关注关注除了百花楼的花花草草之外的事物,看看这人间有多热闹。
花满楼将陆小凤从俗世的泥泞中拉出来,陆小凤将花满楼从仙境的清冷中拽出来。
从此,两个人并肩而立,一起看看这红尘中的温暖与萧索。
这大概就是戏本里经常说的“天作之合”。
陆小凤和花满楼,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冬日的琅琊,天总是黑得很早。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风好像也又大了些,猛烈地撞击着门窗,咣哩哐当的,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冷。
陆小凤一行人已经寻到一家客栈将马匹安置妥当,此时刚刚用过晚膳,正在商议着去山东宁家一趟。
不为别的,只为棺中的那一具具尸体。
死人,有时候可比活人诚实的多,起码比那四个上门找茬儿的老头儿诚实得多。
他们要查灭门案,总不能连尸首都没见过就去查。那岂不是瞎忙活?虽然宁长一定是不会让他们开棺的,但是陆小凤自然有他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星:闪瞎狗眼。
第42章 怅然
宁家的祠堂设在匆忙搭建起的草棚之中,看上去很是简陋。宁家交游虽广,但大多都距离此处不近,宁长又不想再长途运输家人灵柩,于是都一一婉拒,只是在原先的废墟旁搭了这棚子,供人来宾吊唁追思。幸而琅琊这个季节并不多雨,不然宁家的那些棺椁恐怕都得湿漉漉地下葬,躺在其中的各位只怕也都不会觉得太舒服。
不过这倒是给陆小凤提供了便利,案发现场连着尸体,他刚好一齐都看看。虽然晚上可能看不大清楚,但反正都是一片乌漆麻黑的废墟,白天和晚上可能差别也不是很大。
陆小凤看着宁家草棚中的白布条在狂风之中的飞舞和白蜡烛闪闪烁烁的灯火,听着前来凭吊之人戚戚切切的哭声,想起这已经是他最近参加的第三场葬礼。
第一场花如令,第二场花雕玉,第三场宁家数百口人。
陆小凤伸出手去握花满楼的,他有些担心花满楼会不会触景生情。
贼的眼睛一般都是雪亮的,陆小凤的小动作司空摘星也都是尽收眼底,但他除了装作没看见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陆小凤握到花满楼的手之后心下松一口气,幸好,花满楼的手依旧是温温热热的,稳健而有力,没有丝毫的颤抖。
花满楼自然知道陆小凤在担心什么,他嘴角含着笑去给予陆小凤回应,无声地告诉陆小凤,他很好。
生死有命,花满楼向来看得很开。
陆小凤虽然已经确认花满楼无虞,但他的手却已经有些不舍得松开。花满楼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陆小凤的手掌,随即松开他的手。
冷冷的风陡然吻上陆小凤的掌心,陆小凤心中无端有些怅然若失。
陆小凤向来潇洒,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怅然若失是什么滋味。不过今日,他倒也体验了一番,实事求是地说,这滋味着实不太美妙。
司空摘星眼看着陆小凤差不多了,一戳陆小凤,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开馆?开哪个棺?这里可是有百来口棺椁,难道要一个个都打开么?”
陆小凤被司空摘星的问话拽回现实,他整理整理思路,答道:“还是都看一遍的好,省的漏掉些什么。”
一听陆小凤的回答,司空摘星的脸顿时就皱起来。
陆小凤是不可能让花满楼去一具一具摸那些尸体的,也就是说,他和陆小凤两个人要看完这百余具尸体。
陆小凤又一掰司空摘星的肩膀,让司空摘星望向那密密麻麻棺椁的方向,补充道:“看见没,摆在前面的那些,应该都是宁家比较重要的人。我们从那些看起,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后面的就不用看了。”
司空摘星看着那一排一排的棺椁,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低声嘟囔一句:“这都烧成炭了,还怎么认谁是谁?宁长也够本事了。”
陆小凤听见司空摘星的自语,笑着解释道:“笨,就算人烧的不成样子,他们身上的一些金银玉石首饰配件也不见得会烧的一点儿也认不出。况且宁家这种大家族,恐怕连丫鬟身上都带着几件金银首饰,更别提那些略微有些头脸的人。宁长身为家中一员,只要他多废点心思,总还是能捡出来他爹娘大哥的尸首的。”
司空摘星不禁咋舌,这得费多大功夫啊,也的亏宁长有耐心一具具找。
司空摘星又问道:“宁长还在那儿守着呢,怎么开?”
陆小凤一摊手,简单粗暴地回答道:“这会儿也没几个人,直接都打晕?”
司空摘星有些迟疑地道:“这也太暴力了吧?”
陆小凤又问道:“那你身上有迷香什么的么?”
司空摘星老实答道:“没有。”
陆小凤又道:“你一个贼,身上居然连迷药都没有?”
司空摘星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还没来得及弄新的。”
陆小凤笑道:“我有。”
陆小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在司空摘星眼前晃了几晃。司空摘星定睛一看,觉得这个瓷瓶瞧上去好像很是眼熟的样子。
恍然反应过来,司空摘星惊得差点高声喊出来:“这这这……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偷走的?”
陆小凤将瓷瓶抛来抛去的拿在手里玩儿,笑道:“秘密。”
司空摘星觉得他好失败,作为一个贼,他居然被陆小凤从身上偷走东西,而且居然还不知道陆小凤是什么时候掏走的。
陆小凤大概是玩儿够了,将瓷瓶抛回给司空摘星,用眼神示意司空摘星去将那些人都迷晕。
司空摘星接过瓷瓶,干脆利落地将底下一片还在哭哭啼啼的人都尽数迷晕过去,然后又将瓷瓶宝贝似的揣入怀中。
这回可要看好,千万不能让陆小凤再摸走。
司空摘星心下暗暗对自己说道。
既然人都已经迷晕过去,那么开棺也就基本上是个体力活儿。
陆小凤嘱咐花满楼在一旁仔细留意着,听见谁快醒了就再给劈晕过去,自己则是和司空摘星一起站到那百来口棺材前。
花满楼心中知道陆小凤是照顾他眼睛不方便,司空摘星的迷药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有人转醒。他笑着接受下陆小凤的好意,在一边静待着陆小凤过会儿将开棺所得告诉他。
陆小凤随便挑了口棺材,对着司空摘星一扬眉毛,道:“开吧。”
司空摘星委委屈屈地掀开棺材盖儿,感觉自己就是个长工命。
棺材一掀开就是一具焦尸,尽管已经过去几日,但一股恶臭还是扑鼻而来。陆小凤捂住鼻子的同时在内心庆幸到还好刚刚让花满楼留在了一旁,花满楼的嗅觉较常人而言更为灵敏,也就是说他能够赛常人百十倍地感受到这味道的杀伤力。
司空摘星捏着鼻子问陆小凤道:“这都烧成这样了,怎么看啊?”
陆小凤反问道:“这样怎么不能看?”
司空摘星不服气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陆小凤一指尸体上黑乎乎的某一处,对司空摘星道:“你再仔细看看?”
司空摘星将鼻子又捏紧些,凑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但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来。
司空摘星道:“这的确没有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