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胡子惊异看了她一眼,“工科对国家都有用,主要看国情。”
于是她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疯狂补了五天的所谓国情,幸好魏西有给她找当地的一个翻译。
“我选飞行学院。”
“什么?女人,开飞机?”大胡子一脸难以置信,“课业已经开了不短时间了,就算是最平常的专业你都要花大精力补上,更别说这个专业了!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有多坚定?以至于就连大胡子都被震慑地说不出话来。
前三个月,书信总是很多,她平日里除了训练就是读信,一遍一遍。
她的身体素质很棒,按照教练的话说,不像是一个女人。
“我是华夏人,我姓魏。”她笑得恣肆,她比任何人都刻苦,比任何人都优秀。
因为那越来越少的书信。
局势已经到了将要爆发的边缘。
她有时间,可是局势等不了她三年。
近两个月的第一封书信,是魏西的字迹。
成伯伯死了。成家灭了。
东瀛人绑架了他中年才得到的小儿子,要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和财力来支持他们。
他虚与委蛇,毁灭了所有的烧陶窑,将能够转移的资金都暗中交给了新兴的叁民政府。
他得到了三颗子弹。
第一颗,东瀛人当着他的面给了成夫人。
他们开枪前,东瀛人问他:“你怕吗?”
他问成夫人:“你怕吗?”
成夫人说:“不怕。”
他回答东瀛人:“不怕。”
第二颗子弹,东瀛人把他的独子提出来,那个孩子六岁。
东瀛人问他:“你怕吗?”
他问他的儿子:“你怕吗?”
他的儿子不敢回答,大哭着。
“你怕吗?”他第二次问他儿子。
“怕,爸爸,我怕。救救我。”
他看着东瀛人,依旧从容,“不怕。”
第三颗子弹,东瀛人没有再问。
他们对他鞠了一躬。
“你知道英雄吗?”魏笙晴指了指头上的白布条,“那个人,他是的。”
女子要达到能够上天飞行的程度有多难?
魏笙晴想起了离开前那一天,她开玩笑对大家说:“我是神鹰,要展翅高飞的呢。”
“我是神鹰,要展翅高飞的呢。”她对着那架战斗机说,遥望故乡的方向。
她回信问:成全怎么样了?其他人呢?
没有回复。
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大洋彼岸的来信。
不安在心中恣意生长,她更加凶狠地操练自己,为了压下那一股不安。
三年,明明只有三年。
魏西喜欢收集白纸,她在德国买了很多不同品质的纸张。魏夫人喜欢镜子,她就采购了许多精致的西洋小镜。红颜喜欢看书,她带了许多国内没有的名著。莫裳喜欢唱歌,她讨要了许多谱子。成全喜欢画画,她寻到了最全的画画器材······
只有紧紧按着怀中的平安符,魏笙晴才能够睡着,军事理论,体能训练,实战训练······明天还很长。
华夏。
东北打响后的第五个月。
南海政府龟缩在浒市,好景不长,东瀛军队不久就进驻浒市。
短短十天,南海政府彻底倒台。如果不是魏家支撑着的话,它在数年前就该毁掉了。
新兴的叁民政府发展了数年已经颇有实力,成为了抗击东瀛势力的排头兵。
东北之战,它下令不抵抗。
东北守军司令员被刺身亡,他的儿子张从善接过指挥棒,退入腹地。
张从善初掌大权,身陷危局,一个少女却如飞蛾扑火一般飞到了他身旁,带来了一个交通部长的逼不得已的暗中支持。
时局动荡,人人自危。
四大家族,无人再知。
147.第四章
“呜——”
有时候,这鸣笛声真的很像一声绝望的呜咽。
“你是怎么想的呢?留在这里,你可以当一等飞行员,甚至可以留下来当教练。我们会给你最好的待遇。”
“我要回国。”
三年不算长,大概就是老朋友留了一撮小胡子的时间。
魏笙晴再次踏上浒市的土地的时候,天已经变了。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她和这里的联系在一年前就断掉了。
她戴着帽子提着箱子,茫然在街头站着。黄包车少了很多,原本的熟悉的街边店铺全都变了一番样子,街上有东瀛的浪人行踪,不时看见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华夏人巡逻过来,对他们点头哈腰。
什么叫做近乡情怯?大概就是一步步走向自己曾经的家,脚步却越来越慢。
一辆崭新的汽车从身边驶过,车里坐着的人穿着黄色军服,经过魏笙晴身边时溅起了一滩水渍。
今天的天气很灰暗,乌云压着,风雨欲来,空气中都似乎凝固了。
这天晚上,她在外面坐了一整夜,夜露深重,竟似泪水。
“魏家的子孙,不流泪······”她声音低如蚊呐,是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之后,无自觉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泪珠便滴在了手背上。
“呜——”强压着的呜咽似乎是幼兽肝颤寸断的低鸣。
一年前,魏家公馆成了东瀛军队办公处。
一年零三个月前,一个“勾结南海政府”的罪名让这里成了炼狱,鲜血刷了三天三夜。
当时魏家公馆有十三个幸存的军人,他们和魏西魏夫人在这里造成了东瀛人在浒市最大的折损——三十人。
东瀛人想和魏家“合作”,取得魏家在蚕丝方面的利益。他们说:“过去种种既往不咎。”
魏西严词拒绝,当时的他,已经选择了和成家一样的命运了。
所有人都知道结局,魏西准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那些爱国志士送出浒市这个大牢笼,却想不到东瀛人来的这么快。
魏西是开了第一枪的人,他没有刻意瞄准。第一枪不是为了杀人。
这是一个信号。魏家早就准备好的信号。
一把火烧了所有来不及运送出去的丝绸,工厂里的流水机器线被沉入了海中。
只有一个空壳。东瀛人不会在魏家得到一丝一毫。
魏家只是一个个例,只有它被毁掉了。魏家被毁半年前,大批的浒市企业家撤离了浒市,包括红家。
魏西当时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撤走的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变成了东瀛人驻地的建筑。
成家,灭了。魏家,灭了。
浒市表面依旧繁华,依旧是三教九流汇集,码头上依旧有着卸货的劳工。
只是劳工的脸没有一个熟悉的了。
“您叫我萝卜干就好。”
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留了两撇胡子,稚嫩的脸和那两撇胡子十分矛盾,看起来颇为滑稽。
三年前,萝卜干是混码头的小子,三年后,他是浒市地下小势力的一个头目。可是他还认得魏笙晴。
“魏小姐,您回来啦?”他习惯性地满脸笑容,眼眶却红了。
他的父亲是魏家的心腹,在放了一把火之后,被送进了牢房。死刑执行之前,他咬掉了一个东瀛人的一块肉。
萝卜干最后还是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眼。
父亲说,要躲得好好的,不能暴露,于是他成了萝卜干,成了混迹在底层和黑暗中的“下九流”。
“其他人呢?”
她的志向很清楚,可是该怎么办?她现在无路可走。
萝卜干说:“莫家暗中撤离的时候被人背叛了,莫家主被人暗杀身亡,当时红家已经撤走,魏老爷被盯上,掐得死紧,根本就没接上莫家的头,莫家的财产都被抄了,这也是后来为什么魏老爷准备好那把火了。莫家的家仆倒是都平安遣散,可是莫裳小姐不知所踪······也许是逃出了浒市吧。”
也许是死了。
没说出来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红家呢?”
“红家自三年前小姐你走之后就变得神秘起来,这次大部分企业家能够撤出去,还是红家的消息,只是这些企业家四散而去,却不知道红家到了哪个方向,现在想来,红家早就预料到了啊,谁也找不到他们了。”
魏笙晴下意识地按住那块平安符,平安符中包裹着那颗红豆,她还没还。
“红家原先是做盐碱生意的,莫非南下了?南方局势似乎比这边好很多。”
这是最有可能的,但是魏笙晴却潜意识里否定了这个可能。
至于为什么,她也答不上来,难道说是直觉?可是她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信任这种感觉。
“我要报仇,更要报国。”她的眼神有些狠辣,“萝卜干,你知道东瀛人在这边的势力吗?”
萝卜干苦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头目,离着那些阶层差远了,一般的情况倒是知道,只是估计达不到你想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