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诡秘的天地间,独有一棵古树像一条凝固的苍龙矗立在镜面上,遒劲有力的根像龙爪一样牢牢地扣住这奇异的镜面。最震撼的是,在斑驳如皱纹的树皮上一条条红色血管仿佛有生命一样,随着明暗的变化不停地脉动。无数脉动的血管交错着,延伸着,沿着树根直蔓延到镜面深处。树干中央似乎是一个更幽暗的树洞,里面纠缠着更细密的血管和更纵横的藤蔓。
“大哥哥,我在这里。。。。”罹天烬寻声探去,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稚嫩乖巧的小脸儿从幽暗的树洞里探出来。这个孩子仿佛是从树洞里生长出来的一般,整个身子被红色血管埋在了树洞里。只有头部还可以稍作活动。
“你!”罹天烬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没吓到你吧……你别害怕!不这样我会死的,没关系,我不疼……”稚嫩的小脸眨眨晶亮的大眼睛,咧嘴笑起来,这一笑仿佛有灿烂的阳光照进了这幽暗的天地。
“大哥哥,你……不是这个时间里的人……怨不得没被困住!不过这样太好了,终于有人走到这里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面对面和什么人说过话了……”孩子说着说着似乎有些难过。
“其他人为什么到不了这儿?”罹天烬若有所思问道。
“因为他们没到达这里就被梦困住了,你瞧……”童声刚落,浩瀚的镜面就轰隆隆的一阵震颤,随着地震,刺眼的白光从镜面深处泛起,光亮消失后,罹天烬眯着眼睛站稳身形,往地底看去,又是一惊。镜面深处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球,每一个光球里都包裹着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有冰族,有火族……这样的光球在镜面下扩散出去,不计其数,或明或暗,有深有浅。
震惊过后,罹天烬眯眼仔细观察离他最近的一个较暗的光球。里面包裹着一个干枯的老人。虽然面容安详,但像被晒干了一样瘦如枯骨。仔细一看,那人全身竟也被红色血管附着着,只不过更细,更密。好像有无数血液精气正从他的身体里抽离……
“难道!”震惊又一次袭来,罹天烬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稚嫩的小脸儿。
“……你猜得没错,我的生命靠他们维持着,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孩子长长的根根分明的睫毛颤抖着,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他们进入这里,却陷入幻境,永远醒不过来了,直到……直到被吸干精气而亡……我也不希望伤害这么多人,所以我努力给他们每个人最幸福的美好幻境,让他们不必在痛苦中死去……”
“……”罹天烬罹天烬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动容。
“我……我知道,我是坏孩子……可是,这些人被瞑匙幽镜困住……我也无能为力……我靠吸食他们的精血活着,也只是想多陪陪我的哥哥……”孩子说到最后有了哭腔。
“你哥哥是?”罹天烬追问。
“我哥哥已经是寻梦族的王了!”提起哥哥,孩子满是愧悔的脸上又散射出阳光。
“星旧!”罹天烬错愕,“你就是星旧的妹妹星轨?!”前世的记忆又闯进脑海,只听星旧提起过他的妹妹,身体孱弱不堪,从没有走出门半步。樱空释和卡索自然也没有见过。
“你认识我的哥哥吗?”星轨的眼睛洒满前所未有的最璀璨的钻石,急切地追问,“哥哥是不是已经很高大,很英武了?他是不是还是喜欢安静,喜欢独自研究占星术……”星轨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坠满晶莹的水露,扑朔朔的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罹天烬幽暗的眼神闪烁着,慢慢的点点头。
星轨脸颊带着泪,但是她笑了,像迎着朝阳的雏菊:“星旧哥哥……真想他。那时我遇到那个黑衣的叔叔,他虽然用瞑匙幽镜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我却被困在了这里,只能在梦境里去看望哥哥,跟他说找到了能治好我的绝症的幻愈师,但是得去很远的地方养病,病好了一定回去。哥哥一开始不相信,我只好用控梦术控制了父王母后,让他们跟哥哥讲。哥哥终于信了,他说只要星轨能好起来,他能够忍耐分离……那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哭了……”星轨含泪的大眼睛满是忧伤。“我和哥哥约好,每当上弦月初,我们就在梦里相聚,哥哥每次都抱着我,说他很想念我,说他离不开我,说他想抱抱我……哥哥……”
“……”罹天烬内心颤抖了一下……哥……
“我也是来找哥哥的……”罹天烬幽幽地开口了,“我的哥哥曾说,我是他的天下……他是我最爱的人……”
“你也有个好哥哥。就是你刚才一直思念寻找的人吗?”星轨满眼共鸣地问。
“是的”罹天烬点头。
“可是我刚才也说过,他如果真的来到这里,那一定是被困住了。”星轨忧伤地回答,“因为除了你,还没有人走出幽镜制造的幻境……”
“不会的……因为我来了……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他是什么样的?”
“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俊美的人……他的眼神很温柔……”罹天烬语带酸涩。
“最俊美……眼神温柔……你说的是不是不久前困在幻境里的一个冰族人?他笑起来像春天的阳光,他和你都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人……”星轨说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绝世美颜。可是奇怪呀,这个火族人的哥哥,竟然是冰族人!
罹天烬知道,在这诡域里,他的换颜术自动被更古老的幻术屏蔽了,眼前他正以真面目世人,于是解释道:“是的,他是冰族人。不管他是哪族人,他都是我的哥哥,我最爱的人!”
是的,前世也好,今生也好,自己和卡索其实都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没有血缘,胜似血缘。这纷杂的联系只是命运的捉弄,现在罹天烬只要哥哥好好活着。
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脸,应该和樱空释的一模一样了。哥哥如果看到……不,这都不重要!误会也罢,猜度也罢,只要能帮哥哥,怎样都不要紧。更逞论如今的樱空释还“未成年”。想到“未成年”的樱空释,罹天烬内心冷哼,好一个“未成年”!
罹天烬不愿多想那个偏狭幼稚的自己,他更关心的人在这里:“请你告诉我,我的哥哥,他在哪?”
“我很喜欢他……但是很可惜……他是我也触及不到的人。不知为何,他与这瞑匙幽镜产生了共鸣,坠到了瞑匙幽镜最深处。那里是我的力量也无法到达的地方……”星轨黯然了。
“你能把我送去吗?只要你把我送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就好了。”只要有一丝希望,罹天烬也会全力以赴。
“你要进入瞑匙幽镜?你不怕死吗?你刚才虽然没被困住,但如果进到最深处,说不定就会被吞噬的,那里的幻象已经真假难辨!”
“没关系……如果救不出他……那么和他死在一起也是幸福的!”罹天烬没有一丝犹豫,平静得仿佛这是一件甜蜜的事。
星轨听到这誓死的决然,内心无比动容,想起自己的哥哥……自己仿佛和眼前的人重叠了,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感情:“……好吧……大哥哥……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希望你能救出你的哥哥……可是你一定要坚持住!”
第11章 惨烈的相认
平静的镜面又一次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有无数力大无穷的手在海底搅弄。罹天烬摔倒在镜面上,却再也爬不起来,镜面之下好像真的有很多手揪住他,大力往里拉扯,他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些脉动的细小血管像水蛭一样吸住了他,把他硬生生拖进了镜面之内。
淹没在镜面内的那一刻,罹天烬感到每一寸皮肤都被包裹的窒息。无数血管拖着他进入了最深的虚幻里。
正当罹天烬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身子突然一轻,他好像飘进了空气里。红色血管仿佛无法忍受这轻柔的气体,在进入的一刻,像烧焦的枝丫一样,冒着黑烟萎缩下去。滋滋啦啦的尖细声音,如同无数人在惊恐地尖叫。罹天烬无法忍受地皱起眉头。终于,血管褪尽,星轨缥缈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大哥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的路要小心……”
罹天烬在一片虚空中飘浮。刚刚挣脱出来的令人窒息的镜面,现在看来,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半球状晶体,罹天烬在它面前飘浮,渺小得如同蝼蚁。他转过身向相反方向望去。与晶莹剔透的半球体完全相反的方向漂浮着一个黑色半球晶体,比前者更加骇人得巨大森森泛着冷光。罹天烬毫不犹豫地抚了上去。
突然世界变得一片雪白,耳边有风雪之声。然而入眼的却是尸横遍野的战场。冰族人与火族人的尸骸,混合着硝烟散发着腐臭。那一刻罹天烬仿佛又回到了最后一次的冰火大战。一个白影从身后疾速飞掠而过。那人银发如练,身形极快,倏忽间就掠到了罹天烬的眼前,背对于他。然而他并没有理会罹天烬,而是与前来应战者对峙。
梨落,岚裳!梨落和岚裳并肩迎敌。幻术在一片雪白中激起无数风刃、冰剑。万仞齐发,射向雪白的身影。雪白的身影竟没有躲避,左手无名指轻轻扣起,风刃冰剑碎成雪沫。一道蓝光划过,梨落和岚裳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染红了纯洁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