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
他眼前突然现出一丝光明,起初只是一条细缝,随即渐渐扩大,终于照亮了他的全身。
他眨了眨眼,努力地适应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略略喘了几声,这才看清周围环境——雕花的红木床、对面的软榻、再旁边的书桌、书桌旁的多宝格、格子对面的桌椅……
他闭了闭眼,又再次睁开,停滞太久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再次一一看过眼前的事物,他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派仿古的风格是什么地方,自己这是……穿越了?
回答他的,是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
一身白色锦衣的少年缓缓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再一转身,一愣,随即那双桃花眼里便漾起了璀璨光华,“猫儿!你终于醒了!”
他猛地睁大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神智也终于恢复,“白……”
似乎根本没听见他开口,那少年已冲到了床边,桃花眼睁得大大的,满是惊喜,一叠声道:“猫儿猫儿,你怎么样,还好吧?还记得我吗,喂喂,说话啊!”见他呆呆愣愣,少年连忙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完了完了,不会傻了吧,大嫂不知说已经没事了么,怎么搞的……”
“白玉堂!”他终于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同时一把抓住了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老鼠爪子,见到他的惊喜与安心被他搅得一丝儿也没剩下,“你哪里看出我傻了?”
“咦?”白玉堂眨眨眼睛,又靠近了些,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气色与眼神,这才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不傻……你还记得你是谁不?”
“我姓展名昭外号猫,”他瞪着眼前人,满怀恶意地又补了一句,“专门抓老鼠的猫。”
“呸,才刚醒来就胡说八道,果然是伤到了脑子!”毫不意外地,白玉堂眼睛一瞪,恼了,将他手甩开,站直身子,重重哼了一声,“亏得爷还天天担心……”话到一般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但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微微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甩了甩头,“醒了就起来走走,躺了这么久,也不怕软了骨头!”
展昭看着他,眼睛略微亮了亮,空空的心底似乎被什么填满了,满得再也容不下其他,满得几乎要溢了出来。定定看着他半晌,他勾唇一笑,应了一声,先试着动了动身子,随后缓缓撑着坐了起来。
白玉堂看着他,被那目光那一笑弄得有些莫名心慌,正暗骂自己莫非是中了邪,就见他试着起身,忍不住踏了一步,伸手扶了一把。
“我没事,”展昭又是一笑,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子,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又握了握,笑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感觉骨头都要锈了。”
白玉堂忙松开手退了一步,将那手往身后一背,上下打量他一番,确认他已无事,这才总算放了心,面上却半分不肯表露,反而哼了一声,道:“没良心的臭猫,都不问问你是怎么保住这条小命儿的?”
展昭愣了一下,昏迷之前的回忆顿时涌来,满腹疑问也随之而来,他连声问道:“对,我都忘了,柳青——不,那条蛇怎么样了,那天是谁帮了我们?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只见他一身白色锦衣,宽袍长袖,乌发披肩,甚是随意地以一条白色发带束着,整个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陌上走马,公子无双。
“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周围的一派古意,心头突然有了点猜测,“我们,现在在哪儿?”
“行头?这身怎么了?”白玉堂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再一抬头看见展昭表情,一下子明白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嬉笑着靠过去,将胳膊肘往他肩上一搭,“怎的,小猫儿是不是觉得你家五爷我更加英俊潇洒,于是自惭形秽了?”不等他回答,忽然一拧身,转眼间已到了外间的桌边坐下,翻了两个杯子倒茶,“这是陷空岛,五爷家里,猫儿过来坐吧,不用客气。”
“陷空岛?”展昭默默收回偷袭失败的手,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遍,依稀记起他曾经说过这个地方,不由得点了点头,朝他走过去,“你带我来的?”
“不然呢?”翻了个白眼,白玉堂对这个愚蠢的问题表示不屑,手里却递过茶杯,道:“那天你为柳、相柳所伤,中了蛇毒,我就带你来此请大嫂医治,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原来如此,那……”展昭接过白玉堂递来的茶杯,正想问那夜如何收场,但一看他神色,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笑了笑,道:“那多谢你了。”
“要谢就谢我大嫂吧,”白玉堂挑挑眉,“你若是好了,就随我去见大嫂,还有我的哥哥们。”
“没问题,”展昭喝了一口茶,笑着答应,放下杯子就站了起来,“走吧。”
白玉堂却不动,只歪着头,那桃花眼将他上下一扫,嘴角微微勾起,“你……就这么去?”
展昭愣了一下,低头一看,顿时无语,只见自己身上只有贴身的白色中衣,头发大约也很久没打理过,所谓的衣冠不整,说的就是现在的他了。
“怎的,猫儿,现在不急了?”
展昭额上青筋跳了跳,抬手按了按,只觉头大如斗,同时也不明白自己心底那一份急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想要当面向人道谢,因为想要出去走走活动筋骨,还是……因为可以见到他的家人?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脑海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又恢复了应有的冷静,看着端坐不动的小白耗子,微微一笑,也缓缓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悠悠道:“不急,反正我这猫都进了耗子窝了,还怕耗子跑了么?你白五爷的地盘上,有什么事儿自然都有五爷安排妥当,我急个什么劲儿?”
“呸,贼猫,睡了几天,肉没见长,嘴皮子倒利索了不少!”白玉堂瞪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床边的衣柜,轻哼道:“里面有衣裳,自己穿去。”
展昭很夸张地道了一声谢,起身往内室走去。
心里琢磨着怎么扳回一局,白玉堂一杯茶尚未喝完,就听里面的声音传来,“好了。”
他回头看去。
男人一身湛蓝锦衣,卓然站在屋中。剪裁精良的衣裳极为贴身,恰到好处地显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整个人如松如竹,一时仿佛远在高山之巅傲然俯瞰,遥不可及;一时又仿佛近在院墙之内谦和低首,相伴朝夕。
他安静地站着,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身衣裳,神情里隐约带了一丝局促,但他的目光依然是那样平静,透亮得似乎清澈见底,又深沉得让人无所适从。
白玉堂蓦地有些心慌——被打量的明明是展昭,可为何他自己却仿佛被人审视一般不自在起来?
也许是为了掩饰什么,白玉堂“啊”了一声,算是回应,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
放下去时却没有控制好力气,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了桌面上。
他朝展昭走了两步,特特做出一副花花大少打量良家少女的轻狂神情来,边看还边点着头,啧啧道:“不错不错,这衣裳果然很配你。”他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露出一丝笑意,右手抬起,掌中突然就出现了一柄玉骨折扇。那玉扇在指间一转,便抵在了展昭下巴上,将他的头微微挑起,戏道:“小娘子如此俊俏,当真叫本公子过目难忘呢。”
展昭挑挑眉,也不生气,劈手夺过他手中玉扇,反过来竟也将他下巴一挑,笑道:“既然如此,那白公子不如就从了在下吧?”
白玉堂微微瞪大眼睛,惊得连反应都没了。想他白玉堂纵横三界,妖也好灵也好,再如何法力高强,也从来只有他戏弄别人,谁敢戏弄他一分半分?可这展昭、这展昭竟然……
他突然一抖,连忙退了一步,呆了呆,又一把抢过了自己的玉扇,指着展昭,“你……”话才出口,却感觉到自己脸上温度上升,顿时又退了一步,“死猫,竟敢戏弄五爷!”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展昭摊手,一脸无辜地看着那小白鼠又羞又恼的模样,“怎么又怪我了?”
白玉堂正要说话,忽听门上响起两声轻叩,随即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小五,是你在么?”
白玉堂那一肚子憋屈只得又吞了回去,狠狠瞪了展昭一眼,朝外边应道:“大嫂,我来了。”连忙去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
只见来人做贵妇打扮,看上去不过三十,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没有太多的珠宝装饰,只在腰间佩着一枚玉环,发髻上斜插一支珠钗,艳而不妖,华而不俗,笑意晏晏地走了进来。
白玉堂将她迎进屋里,恭恭敬敬地侍奉在侧,伴着她走向展昭,嘴里笑道:“大嫂怎么亲自过来了,猫儿刚醒,我正让他换了衣服就来谢你呢!”
“他什么时候醒我会不知道?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过来看看。”这贵妇自然就是陷空岛主卢方的发妻闵秀秀,闻言白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是宠溺,笑骂道:“若等你这泼皮耗子领路,怕是到天黑都见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