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张子瑜干脆地回绝。
洛白音自嘲地笑了笑:“你总说不行,也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好能接受,也不再缠着你。”
第30章 Chapter 30
张子瑜想了想,洛白音总觉得他现在思想很混乱,就像是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一样,神情身体都透出一股茫然的气息。洛白音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在乎什么,究竟在这个杀掉该隐的最终任务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想得到什么,一切都像是毛玻璃一样看不分明。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信息。”张子瑜说,洛白音却从他的语气里尝出了一丝自暴自弃的味道。
“你知道斯德哥尔摩吗?”张子瑜问,明明是在问洛白音,但洛白音总觉得,对方是在说给自己听,对方根本就不会在乎他的答案。
但是如果洛白音问他,你在乎我的回答吗?张子瑜肯定会微笑着对他说:“你的想法,我当然在乎了。”
像是一把软刀子,刀子的正面反面都是谎言,只有刀锋涂着一点真实。
“我曾经试图把一个人类驯养为我的斯德哥尔摩,让他只在乎我一个人,让他的世界里只存在着我,对我顶礼膜拜,让我成为他的唯一。这也很可笑,但是我失败了。他不愿意,我用尽了手段,但是我没办法做到。在他之前,我做了许多实验,都成功了,只是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失败。”张子瑜说,似乎沉浸在思考里。
“你爱他吗?”洛白音问。
“如果这种感情可以称之为爱,那么,我应该是爱他的。他曾经……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也许你不相信,虽然我在人间的父母家资巨富,但是我的人类父亲却是一个疯子……他做了很多让母亲齿冷的事情,那段时间,我精神上的唯一支撑就是那个人。他从来不在乎围绕在我身边的流言蜚语,在那个疯子再次对母亲使用暴力,让母亲躺在床上后,我害怕了。我想离开那个家,永远地离开那个家。我告诉母亲,我们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我让我的律师为我买了出国的机票,但是在离开的前一天,我问我爱的那个人,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去另一个国家……和我的母亲一起。”张子瑜叙述的声音渐渐平和下来,但是洛白音知道他的内心波涛汹涌。
“他答应了。我欣喜若狂。我们约好了时间见面。在第二天却下起了大雨,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他一直没有来……他骗了我!当我回到家想要接母亲走时,父亲回来了,我不知道这个疯子发生了什么,他疯狂地打我的母亲,我想阻止他,可是我做不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打死了我的母亲,那一瞬间我什么也无法思考,等我回过神时,房间里只剩下两具尸体。一具是我的父亲,一具是我的母亲。唱片还在放着皮亚佐拉的交响曲。”
礼拜一从我这里拿走眼睛
使我看不见太阳和你的脸
礼拜二从我这里拿走胳膊
不能用力拥抱你真是抱歉
礼拜三和礼拜四从我这里取走了双腿
不能再和你一起散步了
礼拜五从我这里拿走了舌头
叫我说不出你的名字
这可怎么办
礼拜六又从我这儿拿走了一点东西
别难过,虽然我们不能□□但我仍然爱你
再见,诺尼诺,再...
“就像唱片里诉说的那样,我拿走了父亲的眼睛、舌头和其他部位,都用装有福尔马林的瓶子封了起来。然后,将母亲和父亲尸体的残块埋葬在一起。这就是我所有的故事,是不是很好笑?”张子瑜问洛白音,面上还挂着笑容。
洛白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张子瑜的侧颊。
灯光下的张子瑜,侧颊的神情很淡泊,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但是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如果那一天,我爱的那个人能够准时到我的身边,我的母亲就不会死,我就能带着他和母亲远离那个疯子,这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可是我爱他,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我又……又舍不得伤害他。我恨他,我希望他的世界里只能有我一个人,我希望生存的意义只剩下我,可是我做不到。”
“他太聪明,而我也没办法太绝情。我只能接受他在我身边,抱歉。”张子瑜说。
这是张子瑜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么多的话,他的情绪翻滚,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深刻的不同,只是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洛白音掰开他的手,手掌间是鲜红的指甲印,已经流出了鲜血。只是张子瑜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这些伤口立刻又愈合。
洛白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张子瑜,对方在向那个人问出愿不愿意一起走的问题的时候,是不是也满怀着希冀,满怀着未来的日子会更好的希望呢?
他也不知道那个张子瑜爱的人最初为何要答应这荒唐的请求,答应了又为什么不赴约。
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论了。
张子瑜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苦涩的味道:“我会救你的。我的人已经得到了林渊他们的消息,林渊那里有可以治好你的伤的药,我会替你拿到。”
洛白音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心中又暖又痛。他忍不住倾身向前,吻了吻张子瑜的额头。
“谢谢你,子瑜。”
第31章 Chapter 31
林羡鱼最终向关之莲说明了一切,关之莲的关怀最终让林羡鱼放下了心防,他将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了关之莲,包括他和张子瑜的关系,包括他间接造成了张子瑜母亲的死亡。他没有说的是,那一年小小的张子瑜流着泪扑在他怀里,满脸泪痕地问他愿不愿意和他走的时候,他选择答应,是真心的。他真的愿意和他走,他愿意为自己重要的朋友付出时间、空间和爱,第二天没能如期应约,是因为家里看下了大雨不让他出门。无论他怎么哀求都没办法。
但是那已经过去了,有时候林羡鱼会想,自己倒不如不答应他,不答应那个流泪的小少年,不给对方任何希望,那么张子瑜也就能带着母亲离开这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张子瑜的事情上,他并不是完全的受害者,他也负有责任。
但是有时候,他真的害怕张子瑜,对方就像是雪夜里的狼,蓝幽幽的眼眸看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能杀了自己。
关之莲细心地开导他,给他开了不少处方药。看着林羡鱼憔悴的模样,关之莲问:“我带你出去走走,待在医院这么久,出去看看反而会对病情有帮助。”
林羡鱼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关之莲一直为林羡鱼做双腿的复健,最终林羡鱼能够脱离轮椅,拄着拐杖慢慢行走了,这让林羡鱼的心情好了不少,也对关之莲很感激。
因为复健的工作本身是应该由医院的护士来做到,但是关之莲更专业,于是就主动向医院申请揽下了这份工作。
有时候林羡鱼会觉得疑惑,为什么医生要对自己这么好,但是医生的答案一直都是这是我的责任,官方得不能再官方,于是林羡鱼也就没往深处里去想。
一天下午,天气转好了一些,阳光从树木细细的缝隙间落下来,关之莲与林羡鱼在医院的花园里慢慢散步。日光和空气都很温柔,鸟鸣啾啾。二人走过一条户外长廊时,关之莲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林羡鱼,微笑着问他:“我朋友给了我两张艺术展的门票,是Janaki的。”
“Janaki,就是那个英国的奇诡画家,每一幅画都能引人深思却又有着巨大的视觉冲击力的画家,他来这里开画展了吗?”
“他来中国了,你想看的话,明天我们就飞去上海,机票我也准备好了。”关之莲说。
林羡鱼眉眼都弯了起来,还是摇了摇头:“这可怎么好意思,我也没给您什么……”
“我请你。”关之莲说。
林羡鱼总觉得自己和医生之间的对话、交往越发像是自己高中时分和同学的交往一样,单纯而明朗,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彻彻底底地错了。
当他们真的到达画展时,关之莲带着他前往空旷的画馆,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墙上都是Janaki的地狱系列的画作。柔和的灯光下,关之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带给林羡鱼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林羡鱼用拐杖支撑着自己,只觉得自己后背寒毛直竖,他想要后退,但发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糕,如果发生什么事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脱离现在的处境。
关之莲微微叹了口气,给了林羡鱼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不要紧张,阿羡,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一件事,只是我一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么做。但是,人生很短暂,如果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却连试一试都没有勇气,那么也太悲凉了。”
“关先生……”林羡鱼喃喃出声,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关之莲的神情又让他觉得自己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他进退维谷,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做不了什么。医生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奇怪,这是要和自己……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