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她的手……”白英站在乔倚夏身边,喃喃说道。
卢桂萍的食指,正以一种看似很无规律的方式敲击着床单,似乎代表着她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乔倚夏将耳朵凑到氧气罩前,听见卢桂萍口齿不清地说着:“太,早了,我不,不行,死……”
这样一个生命就要在不久之后香消玉殒,纵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再对这样一个女人咄咄逼问了。白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阵酸楚,人类在死亡的面前,力量是那样的渺小。路西绽看着她想要努力活下来的样子,不觉握紧了手心。
“石队长,我请求所有人撤离。”
“啊?”石韦大惊失色,“所有人,撤离?路教授,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耗不起了,就算只有一秒钟都很珍贵,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以离开。”
“石队长,我再次请求所有人撤离。”
石韦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路西绽的请求,毕竟这个案子的侦破还是要借助她的力量的,不过令乔倚夏惊讶的是,这一次被路西绽要求撤离的人不仅是石韦等人,还包括她。一干人迅速下着楼梯,就算不能在医院守着卢桂萍,这段时间也是不能被浪费的,石韦将装有头发丝的袋子交给了另外一个张姓小伙,叫他带回局里去检验,而他们四个人则去了高明工作的外企。
路西绽坐在乳白色的椅子上,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降低着高度,看着卢桂萍依旧在跳动着的手指。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而后将手机放在了卢桂萍的耳边。
音量很小,几乎只够她和卢桂萍二人听到。卢桂萍的手指停止了跳动,眼泪几乎将枕头浸湿。
谁说她意识模糊的,她分明清醒得很。她记得当年,他为自己唱这首歌的时候,自己羞红了的脸。他在一个月圆的夜晚拉着自己的手,反复给她唱着这首歌,说下次再见到她时,他们要两个人来对唱,若是唱错词,便罚她亲他一下。
这么多年了,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风雨,也曾经经历过儿女离开自己的痛,可每次当她觉得快要捱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唱这首歌给自己听,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他会陪伴她直到永远。
“阿萍!”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彼此都保护好今天的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柔情而动听的歌声仍旧循环播放着,就好像是二十一年前那个朦胧而美好的夜晚,他坐在谷堆上,为她唱着这一首歌,轻轻唤着她,阿萍。
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还是如往日那般俊俏,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床边,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与她二人。路西绽看着满脸泪痕的他,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直接起身离开。
他坐到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阿萍,一起吧。”
她的眼泪像是失了闸的水龙头,倾盆而下,哭红了双眼,她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拼命地摇着头。他俯下身子,将头埋入她的脖颈里:“没有你的生,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生。我,不能失去你一次。”
她的抗议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挣脱起手中的针来,他按住她的手:“阿萍,你以前对我说过,你爱的陆大哥,有着全世界最善良,最体贴的心。我不能带着一身的罪恶活下去了,阿萍,我们一起吧。”
“在风起的时候让你知道,什么是暖,一生之中最难得,有一个知心爱人……”
她终于不再摇头,泪水沾满了她的睫毛。
他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眼泪滴在她们紧握着的双手上,晕染出一片温热。生死之间,不过隔了短短几十年,而上天待他们不薄,让他们在最对的时候,遇见了值得珍惜一生的人。时间过得和奇怪,转眼里,他们已经携手度过了,整整一辈子。在缓缓流淌的时间里,在这首缠绕在他们命运间的歌里。
“调头。”
石韦原思绪飘散,有些昏昏欲睡,但乔倚夏一声极为洪亮的调头令他瞬间清醒过来,商陆闻言也从主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询问:“怎么了老大?”
“调头,去银杏村,快。”乔倚夏微微睁大双眼,铿锵有力地重复道。
她明白了,她全部都明白了。为什么保姆和高明失踪后无人报案,为什么陈家会有股子浓浓的香水味,为什么卢桂萍要撕掉墙上那张照片,为什么路西绽的车里一直反复播放着这一首小提琴曲,为什么路西绽会说书房里的异常就是她要去寻找的答案,许多许多个为什么,全部在这一刻散去了迷雾,露出了最真实的样子。
银杏村的村民们见昨日那打扮的清秀美丽的姑娘又来了,个个开心得不得了,一些尚未出嫁的姑娘们盯着商陆英俊的脸窃窃私语个不停。巧的很,乔倚夏很容易便找到昨日那个同她们搭话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见姑娘模样美得不得了,上来便打探起乔倚夏是否婚嫁。
只见乔倚夏将手机递到女人面前问道:“麻烦您仔细确认一下,卢桂萍的丈夫陆安和,跟照片上这个人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女人却笑了起来:“这哪里是相不相似的事儿啊,这不就是老陆吗?这老陆混得不错啊,啥时候混上这么体面的行头了,发财了也不知道还我家那一千块钱,我儿子这还等着娶媳妇儿呢。”
“您确定?”
“老陆他两口子搬来银杏村也不是一两年了,错不了!这就是老陆!”女人情绪略微激动地说道。
乔倚夏收回手机,双眼看着屏幕上陈安和的照片,白英站在乔倚夏的身后,微微张开了双唇:“那,那这么说的话,岂不是……”
就在此刻,石韦接起电话,简单嗯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检验科那边的人已经对那头发作了检验,是仿真度极高,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假发。乔倚夏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陈安和的照片,眼睛莫名的酸胀,随即说道:“去陈家。”
太阳当空,已至午饭时间,而对乔倚夏他们来说,饥一顿饱一顿却是常有的事情。她听着车里那一首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曲子,终于在最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叫商陆把音乐关掉。原来在揭开谜底之后再去听这首曲子,那种悲戚的感觉会是那样的深沉。
当路西绽返回病房时,男人正坐在床边,低声而深情地为女人唱着《知心爱人》,路西绽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昏睡过去的卢桂萍,低声唤了一声:“陆先生。”
男人抬起头,迎上路西绽的目光,他的目光里少了先前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沮丧和荒凉:“赢我的不是你们。而是她,我这一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
“不出所料,一个小时之内,他们就会回来了。”路西绽云淡风轻地说道。而很显然,她口中的“他们”是指乔倚夏等人。
“就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吧。”失去了她,自己也不愿苟活于世。
路西绽看了一眼这雪白的墙壁,药水的味道让她透不过气,虽方才在门外已喷过喷雾,但哮喘带给她的强烈窒息感似乎并无因此而得到减弱。
“跟我走。”
☆、第18章 循序渐进
那首《知心爱人》再一次唱至副歌,任静的声音像是流淌在冬日时光里一条波澜不惊的溪流,冲刷着男人疲惫不堪的心。路西绽的话掷地有声,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从方才的不屑中迅速走出来,抬起那一双英气的双眸,打量着这个浑身上下充满着神秘感的女人,她竟,叫自己跟她走?
男人思量再三过后,终是神色哀伤地摇了摇头:“我要留下,保护阿萍。”
“我想,你亦不愿在她的面前戴上手铐,成为一个永远的罪人。”
男人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说过,她爱着的他,有着这世上最清澈的心,如今她已将被死神拖走,在这最后短暂的时光里,他的确不愿让她亲眼看见自己被戴上手铐的样子。即便是自欺欺人也好,只要能在她心中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玉,那便足够了。
只见男人再次将头埋入卢桂萍的脖间,而后凑在她的耳畔,低喃了几句话语,卢桂萍睫毛微颤,眼角滑落眼泪。
电梯里,男人看了一眼身旁呼吸略显急促的路西绽,说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路西绽调整了自己呼吸的频率,眼睛看着楼层显示灯,并未答他。乔倚夏等人开走了路西绽的座驾,但路西绽似乎并不担心,径直走到医院路边那辆银色宝马前,对身后的男人说道:“你开车。”
男人有些发愣,但并未赘言,由于停靠位置违规,所以先是由路西绽代替付了罚金,而后二人一同上车前往路西绽的别墅。男人有些好奇路西绽是如何一眼便找着陈安和的车的,毕竟根据他的了解,他们二人此前并不相识。而路西绽看着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给自己的心理画像打下了九十分的分数。
“陆先生,此前做过三到五年的面包车司机吧。”
男人几乎是马上说道:“你们警察的办事效率倒是高得很嘛,连这都能查到。”
而陆安和所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路西绽自己的判断。像陆安和这种自小出生于贫困家庭,现如今依旧为贫穷而发愁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因自家有车或者兴趣爱好而去学开车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从事的是与驾驶相关的行业,而他没有身份证和户口本,陆安和又只是一个化名,正规的出租车公司是不可能收他的,由此看来,他只可能是黑车司机。再加上他握方向盘的手势及熟练程度,应是在三到五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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