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即使把下属推出去挡剑,否则被发现的说不定就是他。
九公子立于暗处,久久不出来,他还有别的下属,但那些下属都低着头,不去看被推出去同伴的尸体,心中只有恐惧与木然。
他们都不是人,是九公子的东西,别说是别人的命,就算九公子要自己的命,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宫九没有出去,也没有收敛自己的视线,目送叶孤城直到看不见影子才道:“这条路的尽头,是哪里。”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珠光宝气阁可气派,独占一条街,若不是哪里的伙计或者主人请的客人便连踏上这条街的资格都没有。
下属道:“是珠光宝气阁。”
他不多话,九公子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宫九的声音也很冷,但是他的冷与叶孤城的冷不一样,人中剑仙的冷是孤高的,而他的冷则是刺骨的。
杀气,冷得刺骨。
冷心冷情的九公子,就是一个无心的怪物。
叶孤城是个很敏感的人,对别人的视线也是如此,他能够一剑刺中替宫九当挡箭牌的替死鬼,就是因为那方向一直有人暗戳戳地盯着他看。
叶孤城:被盯得都要发毛了。
白云城之外的气场大概与他犯冲,在飞仙岛上,就算治下的子民目光再热切,叶孤城也从未有过被盯得发毛得感觉。
带有隐秘的刺探以及兴奋,如芒在背。
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让他感觉自己被盯得发毛,一个是之前的小皇帝,一个则是刚才暗中窥视他的人。
不错,叶孤城知道自己杀的人不对,他的剑刺中的只是一个挡箭牌,一个被临时推出来的活靶子,高手的视线与炮灰的视线是不一样的,能被他轻而易举干掉的,那绝对是炮灰而不是高手。
但叶孤城也知道,像他这等级的高手,警惕心之强,非常人能够比拟,对方竟然被发现一次,便会像缩进壳里的蜗牛,不确定安全绝对不会出来第二次。
安全距离。
叶孤城心道,还是他们白云城风水好,看看外面,养得都是些什么人,尽出变态。
虽然不知道是谁热切地盯着他看,但眼神都能让他汗毛倒立,定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宫九:呵。
管他心中怎么腹诽偷看他的人是变态,叶孤城面上却半点不显,剑鞘挂在他的腰上,背挺得比轻松还要笔直,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能感受到属于顶尖剑客的气势。
一往无前,起码苏少英无法想象白云城主被人打败的场景。
人剑合一,他的心在颤抖。
这样的境界,难道不是剑客毕生所追求的吗?就算是他的师傅,境界也不见得比白云城主更加高明。
苏少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冲动,他想像叶孤城一眼穿白衣,早五晚九在海边练剑,感受自然的宏伟壮阔。
因为他想成为与叶孤城一样的人。
视线,更加炽热。
叶孤城:???
忽然觉得身后的小青年也不太对。
像白云城主这样冷艳高贵的奇男子,总是会勾起人心底深处的欲望。
冷艳高贵的白云城主旁若无人地进入了珠光宝气阁的地盘,不,并不是他旁若无人,而是根本没有人发现他。
叶孤城所走的路,本来就是一条偏僻的小道,珠光宝气阁又太大,戒备也并不是十分森严,他想要绕过众人耳目进入院子,本就是非常容易的一件小事。
苏少英似乎完全被白云城主的英姿给折服了,他像一个影子,安静地跟在叶孤城身后,对方像一尊雕梁一样静立,而他也是如此。
叶孤城已经忘了身后的小尾巴,或者他并不在意,近处,树枝细密,冷风吹过,浮动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暗香,星光下疏枝横影,却不知想从何处来。
叶孤城环视四周,他的右边有一方池塘,上有荷叶摇曳,以他所在的位置,却看不出池塘下究竟有没有人。
如果他想得没错,上官飞燕应该已经藏在池塘下面。
叶孤城眼睛又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一座珠光宝气的大宅,雕梁画栋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丽,很是符合关中阎家财大气粗的设定。
叶孤城知道,霍青天在里面,陆小凤与花满楼应该也在里面。
问题是,西门吹雪在哪里?
毫无疑问,叶孤城并不想遇见西门吹雪,身为一个偶像包袱与责任感并重的美男子,他最不想遇见的,就是一个天然偶像包袱比自己还要重,还一直手持剑虎视眈眈想要与自己比试的天才剑客。
叶孤城时常会为死在手下的剑客感到可惜,因为他常年居于飞仙岛深居浅出,除了嵩阳郭适之外,很少有人会因为比剑而死在他手下,明明那些剑客都还能年轻,都很有潜力,为什么要在剑术不大成时就急着送死?
理所当然会为了这些年轻生命的消逝而感到可惜。
但西门吹雪不一样,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叶孤城剑术大成之前,他也遇见过无数让他心惊肉跳的敌人,每一个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活下来,每一个都让他在生与死之间搏斗,以至突破。
那些人的实力对当时的他来说不可谓不强,但是,他们都不是西门吹雪!
想到西门吹雪,叶孤城的脸上便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这光彩并不是喜悦的,但也不知凝重的。
叶孤城:棋逢对手,心情复杂。
西门吹雪的实力与他旗鼓相当,不仅仅是在剑术上,也在逼格上。
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道,他得跟西门吹雪避开,最好永远不要见面。
他几乎能想象到两人见面的流程,西门吹雪看见他一见如故,对方向他邀战,按照叶孤城的偶像包袱,他就算心里哭着喊不答应,也必须双眼发亮一口应下来,如果不应下来,就一点都不古龙,也一点都不叶孤城。
不想崩人设,也不想和西门吹雪对上,他的计划就要更加周密一些,他都准备好了,等到上官飞燕一出面就直接揪着对方黑鲨鱼服的衣领一记手刀直接把人敲翻了,然后打包带走,什么公孙兰熊姥姥,都等到自己的地盘再慢慢盘问。
有关公孙兰,这里不会有谁比上官飞燕知道得更多。
陆小凤的心情也很复杂,不同于叶孤城,他是几个调料瓶一起打翻五味杂瓶的复杂。
他原来很得意,即使失去了两条心爱的眉毛,他也是世上唯一能请得动西门吹雪的人,这本就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能够成为西门吹雪的朋友,便足够世人为陆小凤称道。
当然,陆小凤从没有把它作为一件能够夸耀的事,他骄傲,是因为西门吹雪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会为了朋友而出手,这样的友情,本来就值得人肃然起敬。
但陆小凤忽然发现,如果他在下棋,那他一定下了很臭的一手,即使,柳余恨的死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的心情也并不是太好,但他却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他还能安慰陆小凤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陆小凤长吁短叹道:“但我或许给他们两人都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他知道,剑客有多么渴望遇见对手,特别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他们俩都是孤独的剑客。
但对他们共同的朋友来说,这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一场战斗过后,两个朋友只剩下一个,这绝对不是他想看见的。
花满楼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他道,“而且叶城主也未必会来这里。”
听见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叶孤城未必会来这里,但心头,却总有一股不安之情萦绕。
陆小凤的直觉少不得比他成名的两根手指还要更妙一些,他从麻烦的漩涡中挣脱出来,靠的是武功,靠的是才智,靠的是运气,更靠的是直觉。
若他心头有不安之情萦绕,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叶孤城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看见了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没有看见他。
那个男人,站在珠光宝气阁主楼旁的小土堆上,从没想过掩饰自己的踪迹,也不屑于那么做,他来的目的是帮助陆小凤,以他最擅长的手段。
而西门吹雪最擅长的,是杀人。
他不是杀手,杀人对他来说并不是工作,而是艺术,叶孤城远远地看着他,不见西门吹雪脸上的表情,但他却能奇异地感知到对方身上的庄严肃穆。
苏少英站在他身后,顺着叶孤城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捕捉到一抹白色的,飘渺的影子,似蒙上了一层雾,却不曾产生白云城主仙人般的感觉。
苏少英道:“那人是谁?”
叶孤城只说了四个字:“西门吹雪。”
刹那间,西门吹雪也若有所感,他抬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正是叶孤城所在的小树林。
他看不见叶孤城的影子,因为他藏得很好,很严实,但脑海中却有灵感的火花划过,就好像在漫天的星辰中找到了最明亮的那一颗,从而产生刹那明悟。
西门吹雪冷峻如山的表情微微崩塌,似乎象征他坚定的内心产生一丝丝迷茫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