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九公子刺瞎了他的眼睛,削了他的四肢,只留下一张嘴一张一合。
恶鬼都没有他心肠狠毒。
九公子终于开口道:“谁跟在他身边?”
他仿佛有未卜先知的特性,不用下属开口便已是知道一切。
下属道:“叶孤城和花满楼。”
九公子喃喃道:“叶孤城?”
他知道这个男人,他也看过这个男人。
那双冷酷的,仿佛永远不会被动摇的眼眸中绽放出笑意,刹那光彩,却照亮黑夜。
九公子道:“好。”
没有人知道,他的好代表什么。
叶孤城和花满楼坐在车厢中,也不知为何,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司霄偏偏也占了个位置。
叶孤城身为白云城主,装逼人设从来不崩,该会的技能不仅一样不少,而且还学得不错。
他的茶道技术为上乘,又恰好花满楼对此也颇有研究,以茶会友,对江湖人来说,这也算是非常得风雅。
然而!
白云城主以隐晦的视线扫身边男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端正,就算以剑客的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埋了什么药。
叶孤城心道,无论埋了什么药,定然不是什么好药,他还是多多戒备才行。
任凭谁看见了司霄的模样,都会觉得他别有所图。
花满楼是瞎子,所以他看不见司霄的表情,但却能微妙地感觉到对方身上大型犬一般的委屈的气场。
怕也只有摒弃一切视觉偏见的花满楼才能做到。
但就算是花满楼也实在不知道司霄在委屈些什么,只见他脚步踟蹰,恨不得把脚底板牢牢地黏在地上,拖了半天都不肯移位置,便顺水推舟道:“司先生可要一起品茶?”
花满楼称呼叶孤城是略带恭敬之意的叶城主,至于好朋友则直呼其名,但对才打一个照面的人直呼其名似乎并不太庄重,想来想去,还是按照君子说话的规矩在姓之后加一个先生。
叶孤城还没说话,按他的经验,司霄绝对不会答应,这青年神秘,但看上去委实不普通,对他也过分戒备,天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他都这样了,还能答应喝自己泡得茶不成。
事与愿违这个词大概就因此而发明,叶孤城思绪未落,竟然听司霄斩钉截铁来了句:“好。”
真的是十分言简意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呢!
叶孤城默默看他一眼,正好对上男人严肃又冰冷的视线。
两人之间仿佛有充满敌意的火花在闪烁。
叶孤城:有毛病啊!
他自己非要留下来喝茶的,瞪自己干嘛?
司霄的长相真不带攻击性,唯一太过笔挺的就是他的鼻梁,但只要那双眸子一睁开,他五官中的精致儒雅全部化作飞烟,叶孤城总算知道为什么他才被救上马车时不带一丁点儿的攻击性,原因就是在这。
他闭着眼睛和睁着眼睛,就好像是两个人。
白云城主自己就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瞳孔不黑,却很亮,充满了神采,但司霄却不同,他的眼睛很黑,很深沉,很严肃,也很凶,其中有股浑天而成的霸气,一点都不像20岁出头小青年才会有的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叶孤城才会对他提防,即使,这防备并没有被放在明面上。
白云城主,不畏惧任何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小心的人。
此刻年轻男人不看邀请他的花满楼,却看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态的叶孤城,他的眼神很暗,很凶,要吃人似的。
叶孤城:???
莫名其妙。
城主说要沏茶,那茶具自然也是最好的,岚风呈上一套茶具,茶盏雪白,正符合《茶录》中“盏以雪白者为胜,蓝白者不损茶色,次之”的说法。
司霄的眼神很毒辣,他手还没有触碰光滑细腻的釉面,便一眼看出此为时下最流行的“填白”,薄如纸,白如玉,声如韾,明如镜。
他低头,角度掩饰眼中的探究。
虽然知道白云城主很有钱,但有钱到这种地步,还真是罕见。
这世道,凭空出现的富户,大多走的不是正路。
眼中有冷芒闪过,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霍休。
天下财富最多的人,何时不是皇帝,而成了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道理,没有人比他这个皇帝更懂了。
打破他阴暗想法的是扑面而来的水润热气,热水冲淋茶壶,以司霄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叶孤城浓而密的睫毛。
长而直,根根并立,如流萤小扇。
男人的睫毛,总是比女人更密一些。
白云城主的茶艺之高,怕是放在斗茶盛行的宋代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并不同于棋道,对于茶一开始只是偶尔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只不国叶孤城不喝酒,只喝白水。
人前为了保持高冷的形象不喝茶,人后他总是想让嘴巴里有点味道,酒会伤身,也会伤神,神志不清的人就算是握剑手都会抖,到最后,唯一的“饮料”就是茶。
陆小凤道叶孤城只喝白水是错的,只不过他在对方面前只喝白水罢了。
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对待方法,在陆小凤面前喝白水就行了,但是面对花满楼,少不得要炫炫技。
花满楼抚掌道:“好茶,好技。”
他眼睛看不见升腾的水雾,但皮肤能感受热气,耳朵能听水沸腾的声响。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在花满楼的耳中就是一曲和谐美妙的乐曲。
任何人,任何物都有自己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是再美妙不过的乐章,光是听乐声,花满楼就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他的表情,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柔和,抚摸茶具的动作轻柔得就好像在抚摸情人的脸。
叶孤城敛眉不说话,手下动作行云流水,淡雅的茶香铺天盖地地袭来,沁人心脾。
茶,本是雅物,但叶城主的泡茶技术自有一番特点,味道还是清淡的,但只要闻过便不能忘记。
正如同叶孤城本人一样。
司霄的眼亮晶晶的,刚才的晦暗阴沉全被冲散,如同拨云见日,阳光普照。
朝中擅茶艺人不少,但还真没有谁像白云城主一样,泡茶都泡得如此赏心悦目。
大概是颜值问题,他能接触到的技艺精深者都是些老头子,脸和晒干的橘子皮不相上下,哪里值得人看?
#卿本佳人#
#佳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叶孤城放下茶壶,举止很是沉静。
啧,他怎么又在看我了?
白云城主在心中不住地呐喊,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有种你放马过来啊!
这么暗戳戳地看他,如芒在背,实在是难受极了。
花满楼全身心品茶,不说话,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叶孤城不说话,暗戳戳盯他看的司霄也不说话,三人陷入了诡异的冷凝局面,但谁叫叶城主泡得茶太秒,花满楼被茶香所包围,根本想不起来调节气氛。
车厢里的气氛,真是的很诡异呢!
马拉着车哒哒哒地向前走,四只蹄子被打了铁掌,走起路来可快,也可精神。
他们终于走到花家的大门口,被赶车人“吁——”地一声勒令停下,花家守门人面容严肃,举止镇定道:“来者何人。”
伙计出世示一块玉牌道:“白云城。”
守卫看过玉牌,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不止一个度,他道:“原来是白云城,失敬失敬。”语毕便让开身子,让马车进去。
大门之后别有洞天,这何止是一个庄园,怕是比小镇还要大些,但秒的是,虽是华贵的园林,但处处却没有任何违制之处,怕是最严格的官员来看也只能不住点头。
可见花家在庄园的修建上可谓是煞费苦心。
司霄的视线透过车窗,大大方方地打量庄园内的建筑陈设,他是客人,到主人家做客自然应该欣赏美景。
心中不住地点头,嗯,很不错。
他是一个年轻的皇帝,一个年轻的皇帝能坐稳屁股下的位置总是需要一些手段,比如他清楚手下人的小动作却莫不发声,也知道南王与太平王并不是特别安分,现在看见花家富极却没有违规,心头竟然有了一股诡异至极的欣慰之感。
偶然间看见司霄的叶孤城:……
他也就顺势一回头,竟然看见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年轻人望着窗外的景色,露出了慈祥而欣慰的笑容。
叶孤城给他笑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也就默不作声地看了窗外一眼,发现是非常正常的雕梁画栋,有婢女小厮在有条不紊地打扫。
叶孤城深感荒谬,就这些东西也值得他笑得如此恶心?
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的笑点。
司霄并不知道,就他欣慰的一笑让自己在叶孤城心中的地位成功从“心机深沉”“来者不善”变成了“怪人”,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明月似的叶城主心中是什么形象,估计会宁愿选择“怪人”的称呼吧?
毕竟,这名词中并不含有纯粹的敌意。
马车终于停下来,剩下的路,可不是车马能走的,而是要靠人实打实的两条腿,朗月等人是仆,下马车后便在叶城主的示意下先行离开,去打扫城主的住处,花满楼是主人家的儿子,自然要负责全程陪同,只剩下一个身份不明的司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